他一手执茶杯自顾自地喝茶,另一手藏在宽大的袖中,感觉一股暖流自掌心急速地蔓延开去,流遍全身,让他觉得周身都暖烘烘的,像是浸泡在温泉中似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不说话时,令人只觉得这人倨傲冷漠。
楚祐只看了夏侯卿两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朋友。”楚翊简简单单地给了两个字。
随即,雅座内就又静了下来。
楼下的戏子们则唱得更热闹了,他们已经唱到了主角刘青霄被未婚妻退婚,又被未婚妻的家人羞辱,气氛之下,毅然发出了“莫欺少年穷”的呐喊声。
一段小高潮引得观众发出一片热烈的叫好声,鼓掌声不断。
袁哲和汪南并没有太在意夏侯卿,也唯有百里胤的表情愈来愈古怪,褐色的眼眸中惊疑不定。
百里胤深吸一口气,蓦地笑了,似是随口一问:“公子翊,敢问你这位朋友贵姓?”
此刻他再也顾不上顾燕飞,眸光止不住地往眼前这红衣男子的身上飘,打量着此人。
这人的体态实在是很像一个人,还有他这双形状优美的凤眼也是。
像,太像了!
楚翊偏过脸,也同样看向了夏侯卿,眼底闪着洞悉的光芒,幽幽吐出了一个字:“夏……”
听到这个字的那一瞬,百里胤是心慌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脑海中浮现了一道戴着漆黑鬼面的身影——天圜司尊主夏侯卿。
可楚翊只说了这么一个字而已。
夏侯卿淡淡地瞥了楚翊一眼,似笑非笑。
是夏,不是夏侯?!百里胤心中混乱,告诉自己,肯定是他想多了。没错,这人不是夏侯卿,夏侯卿怎么可能还在景国呢?!
夏侯卿若是在景国,那么大越那边无人监国,他岂不是白白把机会拱手让给了太子皇兄?!
夏侯卿这个人野心勃勃,颇有几分狭天子以令诸侯的雄心,他不可能会错过这种大好机会的……
“几位客官,酒水来了。”这时,小二步履轻快地进了雅座,精神抖擞地说道,“秋露白、竹叶青、罗浮春、花雕都是我们这儿的招牌好酒,小的就都各拿了一坛过来,客官们试试口味……”
雅座内,酒香更浓。
小二热情地给楚祐、百里胤、汪南等人一一上了酒水,嘴里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但这些声音根本没传入百里胤耳中。
百里胤心不在焉地饮着杯中的花雕,定了定心神,眼角的余光又朝那相貌绝美的红衣青年瞥去,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飘出了那个念头: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夏侯卿?
百里胤太过在意这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执杯的那只手都在细微地颤动着。
顾燕飞眼尖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唇角扬了扬。
她接过了楚翊给她倒的一杯竹叶青,不动声色地斜了夏侯卿一眼。
这人怎么就被当成洪水猛兽似的?
虽然这人脾气大,跟老天爷似的阴晴不定,动不动就翻脸,确实挺难相处的,但也没那么可怕吧?
“好!”
下方又爆发了一阵如雷动般的叫好声,如海浪喧嚣不止。
楚祐心不在焉地看了眼下方的戏台,虽没认真看戏,但也约莫能看出这出什么《青霄有路》是以太祖皇帝为原型编的戏本子。
想到太祖皇帝,想到《太祖手札》,楚祐的心底浮现一丝焦躁的情绪:若是当年太祖肯把《太祖手札》给父皇,局势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甚至于他们大景挥兵南下,一统南北天下,也大有可能!
楚祐的心头燃着雄心壮志,狭长的眼睛精光四射。
他一口饮尽一杯酒水,将空杯置于桌上,冷眼看着楚翊,单刀直入地质问道:“阿翊,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得到消息,你的仪仗今天去了趟无量观后就回宫了。”
楚祐毫不掩饰他对楚翊行踪的关注,亮得惊人的双眸紧紧锁住楚翊的脸上,语气极为强势,不给楚翊含糊其辞的机会,且有挑衅之意。
在楚祐逼人的目光下,楚翊笑如春风,“仪仗去了无量观,我当然也去了无量观。”语调轻松之极。
楚祐的眼底泛着一丝讥诮的冷意:他这个皇侄倒是敢认!
原本在喝闷酒的汪南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联想到了什么,目光在楚翊与顾燕飞之间来回地扫了扫。
莫非……
“你不会是去祭拜顾策了吧?”楚祐直接说出了汪南心中的猜测,咄咄逼人地追问楚翊。
叔侄俩凝目对视,似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厮杀。
楚翊玉石般皎洁俊美的面庞一脸正色,字字清晰地坦然道:“我去无量观自然是为了祭拜顾侯爷。”
楚祐提起顾策时,语含轻蔑;
而楚翊提起顾侯爷时,面带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