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是啊,但若是夫家涉嫌谋反,她大义灭亲,揭发有功,皇上也会开恩的吧。”
“是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卫国公周身释放出宛如泰山压顶般无坚不摧的气势,这是一种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中披荆斩棘地拼杀出来的杀伐之气。
许彦不由打了个寒战,收敛起了恳求、哀切以及深情的表情,阴鸷的双眸紧紧地锁住卫国公的视线。
他面无表情,整个人仿佛又变了一个人似的,用一种极其冷静理智的语气说道:“舅兄,我愿意将吉安侯府交给瑶姐儿来继承,让瑶姐儿招赘。”
“舅兄以为如何?”
他的语速更缓慢了,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心头一阵锐痛,被他深深地隐藏在心底。
这是他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抉择。
他不能让吉安侯府像定远侯府那样失去爵位。
许彦此话一出,连卫国公也不由惊住了。
周围的卫国公府侍卫们也皆是面面相觑,这一瞬,官道上那些嘈杂的声音似乎都远去。
卫国公深深地注视着许彦。
今上一向以太祖皇帝为尊,多半是会应的。
太祖皇帝建国之初就曾提出男女平等,女子也有承爵权,但是,这么多年来,那些个宗室勋贵哪怕绝嗣都是宁愿过继侄子,也没有人把爵位传给女儿的。
许彦自然能看出卫国公的动容,又道:“舅兄,卫国公府有爵位给瑶姐儿吗?”
这是吉安侯能够付出的最大的一件筹码了。
就算韦菀带着女儿大归,许瑶一个失去父族庇佑又借住在舅父家的姑娘,别说前程,将来怕是连说亲都会比人差。
“舅兄意下如何?”许彦趁热打铁道,又继续加大了筹码,“我还可以保证‘处置’掉玉卿和许珞的,绝不会让他们再碍菀儿的眼。”
说到“处置”两字时,他的语气冰冷无情,没有喊打喊杀,但任何人都能听明白他的语外之音,玉卿和许珞母子是活不了了。
“只要舅兄同意,我即刻就进宫,求请皇上为瑶姐儿册封世子。”
说完后,许彦就不再说话,仰首继续望着卫国公,等待着对方做出抉择。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彼此对视着,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决。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滞了下来。
卫国公看着许彦的眼眸越来越幽深,似在考虑,似有疑虑,又似在斟酌权衡利害关系。
沉默半晌后,卫国公眯了眯因为年老略显下垂的眼睛,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开口道:“许彦,你和本公一同进宫。”
许彦闻言,双眸微张,原本紧绷如弓弦的脊背放松了下来,心里长吐了一口气。
他做了个手势,他的小厮便牵着他的坐骑过来了。
许彦赶紧翻身上了马,若无其事地对着卫国公笑道:“舅兄,我们走吧。”
他的脸上露出了往昔那般和煦的笑容,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任何的龃龉。
两人就这么齐头并进地进了西城门,后方卫国公府的亲卫们紧随其后,乍一看,气氛还颇为融洽。
茶铺里的韦娇娘简直目瞪口呆,要不是凤阳在身边,她恐怕忍不住就想要冲上去了。
韦娇娘眉头紧皱,急得快抓耳挠腮了,嘀咕道:“许彦到底跟祖父说了什么?”
她早就不认许彦这姑祖父了,因此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韦娇娘伸长脖子张望着,就这么看着卫国公、许彦一行人在茶铺边走过,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她带来的小厮是个机灵的,跑去找卫国公的亲卫们打探了一番消息,不一会儿,他就又回了茶铺,把方才卫国公与许彦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韦娇娘小嘴微张,感觉像是被雷劈似的,嘴巴张张合合,久久未说出一句话,那表情似在说,祖父他不会同意了吧?!
顾燕飞只轻轻地扫了许彦的头顶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眼睛平静无波,自顾自地喝着茶。
“呵。”凤阳口唇间发出一声讥诮的低笑。
韦娇娘眼睛一亮,敏锐地从凤阳的这一笑瞅出了些许端倪,忙追问道:“您是不是瞧出什么了?”
不待凤阳回答,她就又道:“祖父应该不会被这区区侯爵所打动吧?”
小姑娘双眸灿灿地盯着凤阳。
“区区侯爵?”凤阳失笑,这一刻,看似慈和的老妇在眼角眉梢间多了些许锋芒、些许锐气,连茶铺里的小二都忍不住往凤阳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凤阳放下手里的茶杯,用考教的口吻说道:“我问你,大景朝如今有多少侯爵?”
韦娇娘想也不想地答道:“太祖皇帝开国时,封四公二十八侯,后又有三……不对,四侯被夺爵。”
说话的同时,韦娇娘转头对着顾燕飞投了一个复杂的眼神,这第四位被夺爵的侯爵就是顾家了。
凤阳再问道:“这些爵位是怎么来的?”
韦娇娘好似被先生提问的学生似的,乖乖地答了:“他们都是随太祖皇帝开国的功臣。”
“第一代济宁侯蓝华云本在我曾曾祖父韦鼎麾下效力,曾曾祖父赏识其,在太祖皇帝跟前举荐蓝华云。蓝华云屡战积功,步步高升,后来北上破祁,平定西北,居功甚伟,得封济宁侯。”
“第一代吉安侯许炳本是白巾军领袖之一,可白巾军阵营中内争不断,许炳愤而脱离白巾军,率十万大军转向太祖皇帝,毅然交出了这十万兵权,以示忠心。有了他的投效,太祖皇帝才能大败南阳王,拿下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