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面对顾燕飞时,就会收起利爪,变成她最温柔、最可靠的兄长。
他垂眸对着顾燕飞温柔一笑,宠溺且包容。
妹妹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她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道理。
屋内又安静了片刻,空气越发压抑、凝重,沉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一个婆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往顾太夫人的方向走近了一步,禀说:“太夫人,侯爷,吉时到了。”
婆子根本就不敢直视顾太夫人与顾简的脸庞。
顾太夫人黑着脸自顾渊与顾燕飞身上收回了目光,眼底翻涌着异常激烈的情绪,有愤怒,有憋闷,有羞窘,汹涌难捺,但最后还是被她强压了下去。
她清了清嗓子,做出严肃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淡淡道:“侯爷,走吧。”
她率先迈出步伐,不疾不徐地往祭祀大堂的方向走去。
乍一看,神情威仪,凛然不可侵犯。
众人按下心头复杂的情绪,紧紧地跟上。
只是经过刚才的小插曲,好几人都有些心浮气躁,心绪难平,目光时不时地往顾渊与顾燕飞兄妹那边瞟。
很快,众人就簇拥着太夫人与顾简横穿过前厅,进了后头的祭祀大堂,祭祖的队伍浩浩荡荡。
至于那些姨娘、嬷嬷、丫鬟、婆子没资格进顾氏总祠,都静静地立在外面候着,低眉顺眼。
前朝男尊女卑,地位分明,女子是不能进祠堂的,凡是祭祖,家中女眷都只能在祠堂外磕头行礼,唯有男人能进祠堂祭祖上香。
直到自本朝起,男尊女卑的现象才略有改善,太祖皇帝认为女子未必不如男,一力坚持改变女子的地位,不仅允许女子办女户,开女学,也允许女子进祠堂,女子的名字记录在族谱等等。
众人很快在祭祀大堂按照辈分、序齿站好,顾燕飞站在最后一排,仰首望着正前方高高林立的众多牌位。
不似昨晚这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此刻祭祀大堂东西两边的两排烛架上的所有蜡烛全都被点燃,星星点点的烛火把整间高阔宽敞的屋子照得明亮通透。
空气中弥漫起幽幽的檀香,气氛肃穆,让一颗颗浮躁的心也渐渐地静了下来。
最前方的顾简以左手执三根线香在蒲团上跪下,开始对着祖宗牌位焚香祷告,说这一年府里发生的种种,展望了一下未来,随后又恳请祖宗保佑他们这些子孙后代。
阶梯式的香案上,一道道牌位在彼此间投下重重暗影,檀香缭绕之间,影影绰绰。
须臾,顾简恭敬地将线香插入三足香炉中。
这个动作代表着祭祀礼毕。
众人便纷纷从蒲团上起身,又簇拥着顾太夫人、顾简母子往外走。
气氛一松,回响起细碎的说笑声。
小辈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已经开始计划明天的出游。
顾太夫人一边走,一边把严氏与顾云真母女招到了身边,用一种闲话家常的语气说道:“真姐儿,慕容老夫人身子有些不好,慕容家请上清真人算过了,婚期必须提前。”
“一会儿等慕容家算好了吉时,就会来迎亲,你赶紧准备准备。”
她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只是让顾云真去换一身新衣裳而已。
后方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皆是一惊。
三太太严氏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手里的帕子飘落在地也毫无所觉。
严氏守寡多年,唯一的牵挂就是女儿。
她一忍再忍,也是想着将来女儿嫁到慕容家后,慕容家念着她的好,定不会亏待了她,可是现在,这能叫出嫁吗?!
就是别人家纳妾,都比这要体面吧!
严氏的心口一阵抽痛,艰难地转头看向了身畔的顾云真。
少女的面庞被烛光镀上了一层莹莹的光辉,她的肌肤如瓷似玉,面容平静得不可思议。
面对慕容家近乎羞辱的做法,连自己都难以释怀,更何况女儿这个当事人了,她才十六岁而已,却硬是被逼出了六十岁才有的心如止水……心如死灰。
她的女儿不该是这样的!
她如珠似宝养大的女儿更不该被人这样作践!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捅进了严氏的心口,让她感觉心脏更痛了。
严氏眼眶发酸,脱口而出:“真姐儿,要是你真不愿意,就不嫁了。”
声音出口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几分情难自禁的沙哑。
“娘?”顾云真惊愕地看向了严氏,那温婉的柳叶眼中似是荡起了一圈圈水波。
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感动,是欢喜。
明明在昨天,娘亲还帮着祖母一起劝她冲喜的……
可现在,娘亲选择了站在自己这边,她之所以不惜对上祖母,自然是为了自己!
母女俩彼此对视着,眼底都闪着微微的泪光。
周围的其他人却是下意识地屏息,几个性子软的姑娘家根本就不敢去看顾太夫人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