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吧。”顾燕飞打断了慕容雍后面的话,右手托着下巴,唇畔噙着一抹懒懒的讪笑,似讥非讥道,“她至少病了已经有三年了。”
方才顾燕飞靠近慕容老夫人时,便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腐臭味。
那是属于死人的气味。
即便是屋里点了熏香,烧了香炭,又放了满是药渣子的药壶、药碗,也遮盖不住那股浓重的腐臭味。
亭子里霎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似乎连外面的风声都停止了,落针可闻。
慕容慧的眉心扭成了结,觉得这顾二姑娘实在是咄咄逼人,冷冷地插嘴道:“顾二姑娘此话何意?祖母病了多久,我们会不知道?”
“我们不仅请了太医,连上清真人也来瞧过祖母的。顾二姑娘不信的话,尽管……”
眼看着慕容慧的情绪越来越高亢,慕容雍轻斥了一声:“慧姐儿。”语调中透着锐利。
慕容慧讪讪地闭了嘴。
慕容雍歉然一笑,叹息道:“这些年,祖母年老力衰,身子确实不好,每天喝药就像喝茶似的。我这两年都在外面当差,家里来信时总是报喜不报忧……”
“家里也没想到祖母的身子会败得那么快……”
顾燕飞将双手交叠地撑在下巴上,含笑再问:“窗户贴着的那几道符莫不是上清真人给的?”
“那当然。”慕容慧得意地扬着下巴,眼眸闪着过分明亮的光芒,“真人道法高深,幸而得他出手……”
慕容慧正说着,眼尾扫到一道柳黄色的窈窕身影自林外的一座假山后走出,款款地朝这边的暖亭走来。
慕容慧不由眼睛一亮,唇角也扬了起来,斜眼去瞟坐在她对面的顾云真。
四人所在的暖亭是专门设计的,视野好,最适宜赏景,可以把周围的景致一览无遗。
因此,顾燕飞与顾云真也同样注意到了来人。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芳华少女,容貌娇丽,乌黑浓密的头发松松挽了一个斜弯月髻,肌肤白皙,脸颊上有一抹菡萏般的嫣色,唇色淡淡。
“雍郎。”
少女很快就走到了五六丈外的一株白梅树旁,樱唇微动,微微哽咽地对着慕容雍喊道。
她的声音如百灵鸟啼鸣般悦耳。
一双秋水双瞳盈着朦胧的泪水,欲语还休,柔情款款,叫人不由心生怜惜。
寒风吹拂下,少女颊边的一缕发丝垂在脖颈间,微微颤颤,仿佛一朵被寒风无情肆虐的娇花。
亭子里的慕容雍轻轻蹙眉,深褐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波动。
气氛微凝,亭子里静了一静,三五朵洁白如雪的梅花被风幽幽地吹进了亭子里。
“这嗓子倒是好听得紧!”顾燕飞灿然一笑,笑吟吟地打破了沉寂,“贵府是养了戏班子吗?”
顾燕飞清脆明快的声音在亭子里分外响亮。
那白梅树旁的少女闻言,仿佛被当场打了一巴掌似的,面色微白,泪水呼之欲出。
慕容慧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恼怒地斥道:“你胡说什么?!”
“那是我表姐!”
第137章
随行的那个管事嬷嬷连忙赔笑,含含糊糊地解释道:“这是大夫人家的表姑娘来府里暂住,这些天一直发烧说胡话……”
“表姑娘?”顾燕飞挑了下柳眉,“莫非是并州赵家的姑娘?”
慕容大夫人正是出身并州赵家。
“我表姐姓柳。”慕容慧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倒是姓如其人。”顾燕飞微微一笑。
对方姓柳,与慕容家有血缘关系,从东南方来。
这些条件也够她起一卦了。
顾燕飞藏在袖中右手随意地掐指一算,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
蛾眉重落教坊司,已是琵琶弹破时。
咦?这位姓柳的表姑娘出自教坊司的!?
教坊司的那些乐伎、舞伎、歌伎大都是犯官罪臣的妻女,被牵连入罪,不仅要纳入贱籍,而且世代连坐,等于是落入风尘之中。
教坊司由礼部管辖,每个伎子的名字都在礼部有备案,想从教坊司从良脱籍,就必须通过礼部的批准,不允许人私赎。
一阵东南风起,几株白梅树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点点雪白的花瓣如天女散花般落下一片,柳姑娘提着裙裾从梅树林中冲了过来。
柳姑娘一口气冲到了亭子外,目光在顾云真与顾燕飞之间扫视了一下,最后落在了顾云真的脸上,郑重地屈膝福了下去,柔声说道:
“还请顾大姑娘留奴家在身边伺候,奴家绝不会有二心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神情坚定而又真挚,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清澈婉约,似乎会说话,千言万语都凝聚在其中,仿佛她这一生的命运都寄托在了顾云真的一念之间。
顾燕飞的目光凝固在了这位柔媚多姿的柳姑娘身上,食指轻轻地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