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夏侯卿那冰封的眼眸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顾燕飞一刻不停地继续说着:“十四岁那年,逃出狼窝又进虎口,将你推入十八层地狱。”
“你最珍视的亲人在那天死去,你的信念被碾碎,那一天你浴火重生……”
夏侯卿脸上的笑容裂开了。
眼神与笑容中涌动着一种极致的疯狂,连带身上猩红色的气运也像恶鬼似的伸出了魔爪。
忽然,他抬起了右手,修长如玉的手指犹如闪电般袭向顾燕飞的脖子,整个人美丽而又妖艳,如那致命的大红罂/粟。
原本悠然而坐的顾燕飞猛地起身后退,后方是亭柱,阻碍了她的步伐,对方的手毫不留情地掐在她柔嫩的脖颈上。
那只手像是从未受过任何苦难,修长漂亮,白皙高贵,干凈细腻。
顾燕飞的唇角勾出一抹笑,墨玉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星芒,藏于斗篷中的短剑早在她后退的同时出鞘,银色一闪,剑刃划出一道新月般的弧度,擦过他的袖口,稳稳地横于他颈部。
一片手掌大小的大红袖布自夏侯卿的左袖脱落,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乍一看,就像地上多了一滩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姑娘!”亭子外的卷碧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失声尖叫,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再次被那形容枯槁的老者拦住了。
老者的眼神冰冷如霜。没有公子的吩咐,谁也不能上前。
亭子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唯有寒风依然呼啸。
两人保持对峙的姿势,久久未动。
夏侯卿似是全不在意那柄架在脖颈上的短剑,他的右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脖颈掐得又紧了一分,直视着与他相距不足一尺的少女。
两人贴得很近,近得可以看到对方发丝与眼睫上的点点雪花,近得可以看到彼此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即便被掐住了脖子,顾燕飞也没有任何慌张或者恐惧,甚至脸上绽出一缕漫不经心的笑,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漆黑漆黑,墨般的色泽,没有一点杂质,像是欲把一切吞没的深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咳咳。”顾燕飞因为喉头的压迫感轻咳了两声,依然在笑,意气风发,笑容张扬,“我可以帮你夺下越国。”
“怎么样,这个交易值不值这一庄子人的性命?”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顾燕飞率先放下了那柄架在夏侯卿脖子上的短剑,以示她的诚意。
她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夏侯卿,一瞬不瞬,笑容笃定。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似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决。
少顷,顾燕飞就感觉到脖颈上的压力变轻,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慢慢地松开了,最后收了回去。
对方那双深邃魅惑的凤目沉沉地看着她,从疯狂到衡量,再到平静,乌黑双瞳在灯光的照射下,又闪现了一丝兴味,目光在顾燕飞的脸上打了个转。
亭子里,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卷碧总算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那双惊魂未定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心道:果然,一切都在自家姑娘的算计中!姑娘说“放心”,怎么会有错!
顾燕飞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再次伸手做请状:“夏侯公子要不要坐下?咱们慢慢聊。”
也不等夏侯卿回答,她自己就先在原来的石登上又坐下了,顺手将她那柄短剑放在石桌上。
举手投足之间,镇定从容,洒脱坦荡,仿佛刚才的那场龃龉根本就不存在,又仿佛方才他们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可是,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的那几道红色指痕是那么刺眼。
夏侯卿慢慢地转过了身,宽大的袖口与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舞起,翩然欲飞,别有种冶艳、招摇的气质。
夏侯卿也回到了原来的那把石凳上坐下,两人在石桌两边再次对坐。
两人都在笑着,笑容中各怀心思。
夏侯卿又从袖中摸出了一块素白的帕子,慢慢地擦拭起方才掐着顾燕飞脖子的右手,连手指缝都没落下。
“你说要帮我?”他单刀直入地问道,那清越的声音淡淡懒懒,又带着低低的嘲讽。
当他的目光划过被削掉一角的左袖时,眸色阴翳,连那翘起的唇角也僵了一瞬,眉头直抽抽,嫌弃、烦躁之色溢于言表。
顾燕飞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么多的表情。
她只当没看到,正色问道:“现在越国的局势如何?”
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夏侯卿,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
亭子内静了一瞬。
两人之间的气氛霎时间又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气温陡然直降,变得如冰窖一般。
前一刻,夏侯卿还在慵懒地笑着,这一刻,笑容敛住,眼角眉梢透出几分冰霜般的凛冽。
“你不知道?”他近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
不知道。顾燕飞弯着眉眼笑,半点不心虚,仿佛他们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青年那张妖艳完美的脸庞第一次有了那种快要绷不住的感觉。
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跑来跟自己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