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顾燕飞确信,这不是重病的那种死相。
“二姑娘,”一个媳妇子步履匆匆地闻声而来,小心翼翼地问候道,“刚刚风有些大,您没吓到吧?”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清秀的圆脸上漾着大大的笑容。
“我没事。”顾燕飞淡淡道,目光又扫向了媳妇子与她的女儿,瞳孔微微一缩。
这对母女的脸上竟然也都同样出现了死相。
风卷着雪粒落在了顾燕飞半束半披的青丝上,宛如点点晶莹剔透的水晶装饰在她发间。
媳妇子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卷碧的身边,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禀道:“姑娘,有一家人因为路上风雪太大,想要借宿,奴婢家那口子就同意了,把人安排到西边的客院了。”
她家男人就是庄子里的黄管事。
这个时候来借宿?!卷碧不由皱了皱眉头,心想:她们姑娘还在呢,黄管事怎么能随意让外人借宿?!
顾燕飞定定地看着那媳妇子,目光在她眉宇间转了好几圈。
卷碧会死,这对母女也会死。
哪怕顾燕飞还没瞧过庄子里的其他人,这一刻,心里也隐隐浮现了一种直觉:庄子里的其他人脸上怕大都也有死相。
这里马上会死不少人!
甚至——
还可能包括她自己!
顾燕飞的目光平静而又深沉,扫过众人的脸,望向窗外风雪茫茫的夜空,乌沉沉的阴云连绵如山脉,云遮星月。
她从不觉得她经历过曜灵界的两百年,就能凌驾于众生之上。
毕竟在这个小世界里,她只是一个不受天道喜爱的炮灰。
她当然会有生死危机。
她更知道,但凡生死危机,就不会轻易度过。
那媳妇子从空气中微妙的气氛变化感觉到了不妥,圆脸上有些讪讪的。
她连忙解释道:“今晚暴雪,风雪太大了,积雪也厚,简直寸步难行。奴婢家那口子瞧这家人被冻得厉害,看着实在可怜。”
从前先夫人谢氏在世时,经常行善,也吩咐庄子里经常给穷人施粥施药,哪怕先夫人去了,庄子也是按照旧例在行善,也想给主子们积德。
像今天这般在雨雪天收留路人过夜也是常有的事。
方才黄管事看着那家人可怜,就一口答应了,一时间忘记了姑娘也在庄子里,他应该先来通禀才对。
媳妇子略显不安地揉了揉粗糙的手,担心她家那口子是不是做错了,也怕顾燕飞会怪罪他擅作主张收留外人。
顾燕飞轻轻地捻动着食指与拇指,若有所思地将视线下移。
风雪中,两株拦腰截断的梅树静静地躺在那里,鲜红色的点点梅花瓣落了一地,犹如雪上的点点血渍。
顾燕飞眯了眯杏眸,心中似有一根看不见的弦被触动了。
她清晰地意识到了一点,这场即将带来无数死亡的大难,很可能就是来借宿的这家人带来的。
“来了多少人?”顾燕飞抚了下衣袖,问了一句。
媳妇子犹有些紧张,讷讷道:“奴婢家那口子说,是一大家子从豫州过来省亲的,瞧着风尘仆仆,有老有少有女人。这大寒冷的,年轻人都挨不住,何况七八十岁的老人呢。”
黄管事也是瞧对方这家人中有古稀老人,想着这一大家子应该是孝顺之人,这才答应了借宿的事。
说话间,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花密密匝匝,宛如一场沙尘暴来袭。
一阵刺骨的西北风刮来,西边客院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嘈杂不清的人语声与脚步声。
“呱呱呱……”
庄子上方的乌鸦更多了,几十只乌鸦流连不去,或停在墙头,或落于树梢,或飞翔半空,嘈杂不堪。
呼啸的风雪中,人影模糊,只听那喧阗的说话声渐近,约莫七八人朝这边的院子走来。
“二姑娘,”一个身着粗布袄子的婆子快步从院子口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来借宿的人家听说姑娘在这里,想来向您道个谢。”
“黄管事没同意让他们进来,对方就说,他们就站在院子口给姑娘您行了个礼。”
那婆子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了庑廊外。
隔着一片狼藉的庭院与风雪,可见七八丈外披着一件蓑衣、头戴斗笠的黄管事与一个青年顶着风雪走到了院子口,两人正说着话。
纤长清瘦的青年背对着顾燕飞,手里举着一把桐油伞挡住风雪,此时天色昏暗,风雪太大,她只隐约能看到对方穿了一件红色衣袍,长身玉立,风姿如柳。
周围的那些乌鸦在青年走到院子口的那一瞬,像是变成哑巴似的,齐齐地噤了声。
院里院外霎时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一样。
顾燕飞直愣愣地盯着那个撑伞的青年,目光微凝。
吸引她注意力的是萦绕在青年周身那种猩红色的气运,在这漆黑不见星月的夜晚,在茫茫风雪中,那抹“猩红色”也依旧那么鲜艳,那么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