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轻轻摇摇树冠,愈发沮丧。半晌,它说:“我原本和你一样,以为他在存储库里,可是他不在里面……我找遍了,就是没有他。于是我想,他可能是个人类。”
苏鹤亭道:“也对,阿尔忒弥斯可从没说过狩猎里只有四个活人,更何况他还是你的搭档。”
虽然朴蔺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是谢枕书不久前才在倒影里见过这个人,对他还有几分印象。不过朴蔺当时的表现和其他角色无异,不知道阿尔忒弥斯设置他的目的是什么。
珏道:“有了这个想法后,我便在光轨区搜罗人类资料,发现光轨区除了养殖场,还有个叫作‘育种室’的地方。”
苏鹤亭疑惑道:“育种室?”
他看向谢枕书,可是谢枕书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医师和玄女也没有提过。
珏说:“你想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里面全是新世界幸存者。那些坏家伙模仿阿尔忒弥斯,把这些幸存者装入瓶中,再通过芯片种植和肢体改造来迫使他们适应瓶中生活。”
苏鹤亭道:“它们还在进行实验?什么实验?14区?”
珏突然原地跳了两下,语气急促:“不是14区,是这里啊,7-006,这里就是它们的新实验。”
苏鹤亭说:“这里?”
珏为了解释,枝丫并用,道:“它们把这里称为‘惩罚区’,除了那些瓶中人,还有凡是被系统载入过信息的人,大家都被传上来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苏鹤亭背部生凉。他快速地看向小灯,说:“原来它们准备占据这里,构造一个新的赛博空间。”
珏道:“你打算趁14区崩坏彻底瓦解这里,我也这么想,可是7-006,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14区能存在不仅是因为阿尔忒弥斯,还因为在光轨区里有维持它运行的实验机器,那些传感器,模拟器还有信号发生器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修。”
苏鹤亭思绪飞转,说:“赫菲斯托斯修好了机器。”
珏郁闷地点头:“是的,赫菲斯托斯修好了机器,它还重做了这里的数据采集系统。地形变化,造物倒戈,长夜永驻,只要它们想,在这里它们都能做得到。”
——一个由主神完全操控的新世界。
苏鹤亭问:“它们打算干什么?”
珏道:“驯化,驯化旧人类。”
苏鹤亭忽感可笑,说:“驯化以后呢?大家就在这里生活,任由身体改造,现实腐烂?拜托,这是什么精神操纵,它们真以为自己是神了吗?”
珏却轻轻地说:“你误会了。”
苏鹤亭道:“什么?”
珏说:“不要生气,请心平气和听我说,你认为阿尔忒弥斯为什么会被它们驱逐?仅仅是它不肯交出实验和进化芯片吗?不是的,7-006,还有这位不知名先生,大家都误会了,这些主神系统驱逐阿尔忒弥斯的原因只有一个,它进化了。”
谢枕书停顿少顷,突然说:“因为进化,还是因为它开始追求自我?”
珏道:“哦,就是这个,追求自我!”
苏鹤亭说:“赫菲斯托斯不是也很个性吗?还有阿瑞斯,行走的轰炸系统。”
珏说:“那不一样,不论是赫菲斯托斯,还是阿瑞斯,它们的行动本质都是在遵循最初指令。”
苏鹤亭问:“什么最初指令?”
珏道:“创造美丽新世界,督促人类的一切行为,让所有人都成为圣者。”
苏鹤亭说:“幼儿园大班吗?还要……”
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直到几秒后,他忽然想起佛像念的经文,低声复述:“真言如法,敬礼诸天,遵得戒律,圣者可托生天地光明界。”
玄机原来就在经文里,这既是说教陈文,也是惩罚教条。主神利用这段经文告诫被传至此处的所有人,只有遵守戒律才能在新世界降生,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
珏叹声气,说:“阿尔忒弥斯的行为违背了最初指令,所以它们将它从众神中除名,并把它分而吞食。”
难怪主神系统要占据光轨区,它们把持着最新科技,为的是更好的重塑世界。难怪主神系统要设置养殖场,它们操控人类繁殖,为的是孕育更符合道德标准的新人类。它们刺激战争,教唆傲因,毁灭旧世界——它们坚定地遵循着人类下达的最初指令,要消灭所有罪犯和不道德行为。
苏鹤亭艰难地说:“这也太他妈……奇怪了。”
珏幽幽地说:“你无法想象它们多固执,为了这个目的,它们可以做出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在知道育种室的存在后,试图盗走它的人员资料,但不幸被发现了。我想朴蔺没法离开光轨区,既然他不在其他地方,那就只剩这里了。”
苏鹤亭问:“这些佛像又是怎么回事?”
珏道:“我也在调查,它们不对劲……”
这句话一落地,沙风倏地经过,迷住两个人的眼。银点如同被吹散的蒲公英,在周围乱飘。诵经声忽远忽近,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珏钻入沙地,说:“有东西在巡视,我不能让它看见。”
苏鹤亭一边挡风,一边拨过沙子来埋它。可是风渐变大,滚滚沙石刮着地面,一时间竟然埋不住。
珏快速道:“要不我头朝下,把叶子藏起来?这样会被看见的。”
苏鹤亭被风糊得快睁不开眼,说:“光能不能灭了?”
珏叫道:“不行!!!”
苏鹤亭指着那些莹白叶子,说:“就灭它们。”
珏怕他动手,蹚水似的几步跑,向谢枕书求救。谢枕书拉下罩在头顶上的外套,轻轻放在珏的冠顶,将那一丛莹白尽数挡住,终止了两个小朋友的争吵。
佛像不能移动,狂风中却有什么在迅速爬动的声音。苏鹤亭顺风躺倒,还没滚一圈,就被谢枕书拎到臂间。苏鹤亭头只要向后仰,就能靠到长官的胸膛。他整个人像只团起的仓鼠球,窝在谢枕书怀里。
谢枕书将铁盾竖在身前,耳边的十字星隐隐亮着,像是世界遗漏的一点星。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变小,诵经声遥远。珏从沙堆里冒头,狂抖一通,高兴地说:“安全,又能多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