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把自己的大袖子挽起来,露出胳膊。
蝰蛇说:“你还真是个拼接人。”
隐士道:“哎呀,不要以武力论英雄嘛!”
他的肘关节是机械制造,在底部,刻有一个小小的“秦”字,并配有花冠标识。
隐士用指尖指给他们看,说:“看见这个花冠没有?是红色郁金香哦。但凡有红色郁金香花冠标记的植入体,都是秦老板最后的杰作。我虽然不能打,却也没有经历其他拼接人要经历的适应期,因为这个肘关节和我原本的几乎没差别。”
双马尾撩起刘海,睁大自己琥珀色的改造眼,说:“放大放大,让我仔细瞧瞧!”
隐士只好举着胳膊,继续道:“为了换这个,我当年可是拼了老命呢。”
他以前坑蒙拐骗,伪造假古董,凭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假货高价卖出,哄得一众大老板把他奉为座上宾。可是骗人总有被识破的那一天,隐士不欲旧事重提,感慨完就翻过。
他说:“交易场刚建的时候,秦老板的生意如日中天,可惜他04年暴毙了,继任的是他弟弟,就是昨晚被爆头的皇帝。皇帝不搞植入体,他把秦老板的植入体团队转卖给别人了,自己做起了小猫窝,后又把整个负8层收入囊中。
“不过呢,秦老板有个儿子,叫什么不知道,只露过几次面,一直在养病。这个小秦和皇帝关系不合,我是有听过一些传闻,说皇帝把小秦也弄到了负8层。”
蝰蛇抽了下鼻子,拉低帽檐,想起自己被小猫窝骗的经历,说:“他们什么人都敢动?”
隐士道:“敢啊,姓秦的那会儿比卫达还硬。你知道兽化拼接人怎么出现的吗?就是他家造的,还有反应神经手术,最早也只有他们能做。兽化拼接人的初衷是结合动物特性,制造出一批武力强劲的新人类……”
新人类。
苏鹤亭直起身体,转头看向审讯厅,在那刑天幻影里思考。
又是新人类。
旧世界做狩猎实验,是为了新人类,新世界做改造手术,还是为了新人类,就连卫达的人造人计划也是,仿佛有个怪圈,或者有股神秘力量,对人类持有不满态度,需要人类不断地强化、改造、拆解自身,以此获得新生。
隐士说:“昨晚皇帝死了,刑天今天一定会在审讯厅召开会议。我建议,要找那什么玄女,得兵分三路,从不同的门进去。”
谢枕书一直在沙发上垂眸休息,没讲过一句话。等隐士说完,他抬手揉了下额角,道:“不能分开。”
蝰蛇手里没有审讯厅的分解图,跟着谢枕书说:“不能分开!”
谢枕书转过手腕,扫了眼时间,说:“10点半会下暴雨。”
今天确实是个阴天。
谢枕书盯着秒针,那“咔咔”走的时间像加了速一般。两分钟后,他说:“几个供电站附近失修的墙壁会坍塌,武装组得调抽人手前往检查。”
武装组在黑市能用的车辆、飞行器都有限,分散出巡后,再往回赶需要时间。没有了玄女的眼睛,审讯厅每层的信息识别等于零,这是苏鹤亭换西装的原因,他们可以稍作伪装,正面直入。
苏鹤亭说:“这个任务只有三个人噢。”
隐士面朝蝰蛇,惊讶地问:“你下车啦?”
蝰蛇道:“是你!”
隐士掩面,说:“没有我,谁给你们打掩护?蝰蛇,你这眼睛都裂成拼图了,不如你留下来陪双马尾打游戏。”
苏鹤亭说:“这里有替换眼吗?给他一个应急。”
双马尾拉开抽屉,在里面一顿翻,找出颗眼珠子,道:“有是有,可没人会装啊。”
蝰蛇不想被当作累赘,心一狠,说:“医用镊子有没有?我自己换!”
他用了个燃烧剂,就坐在沙发上,自己换了。那手法极其粗暴,又没有麻醉剂,安装时疼得他青筋暴起。幸亏他这只眼是为战斗而设计的,早早考虑到了这种紧急时刻,不需要太复杂的程序和太高超的技术。但这只替换眼终究不比正经改造眼,可使用时间很短,并且异常脆弱,只能保证他在一定时间里能看清东西,过期或者面部受击都可能造成重伤。
双马尾昨晚在交易场大闹一场,今天困得两眼发直。她趿着拖鞋,说:“货车里的枪支弹药都是归系教藏在教堂里的东西,如果你们潜入失败,死前记得把它们销毁掉,不然我就有大麻烦啦。”
她歪过头,双手合十,露齿一笑。
“拜托啦!”
隐士说:“呸呸!不要讲丧气话!”
双马尾挠头,哈哈大笑,道:“死就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家都会死嘛!哦,如果你们成功了,记得把这个交给玄女。”
她从桌上抓起张纸,塞给苏鹤亭。苏鹤亭摊开,是张涂鸦海报。
双马尾并起双指,说:“组织招新,欢迎光临。我的心愿就是,让生存地,不,让全世界都听一声‘敬他妈的’!”
她神采奕奕,桀骜不驯,在给刑天制造麻烦这件事情上是个行家。
说来有趣,教堂原本归属于崇拜主神系统的归系教,如今却属于反叛一切的脏话组织。那屹立在教堂上的女武神每日都得聆听“他妈的”,这和主神系统禁止说脏话的规定相矛盾,是在跟主神系统意志长期对抗。
新人类。
苏鹤亭脑袋里又跳出了这个词,他把海报揣进兜里,也并起双指,道:“谢啦。”
几分钟后,隐士把他们送下楼。他扒住车门,在没人注意时,对苏鹤亭说:“审讯厅b2出口处有辆机车,如果万不得已……你要自己用。”
苏鹤亭道:“哦。”
隐士眨了眨眼,说:“实在找不到玄女就算了,下次还有机会。”
苏鹤亭想了想,道:“我有种预感,如果我今天不去见她,就会再也见不到她。”
隐士说:“她是什么人?非得让你冒这样的险?不值得的弟弟。”
苏鹤亭道:“我的记忆可能在那里。”
隐士换回大袍袖,又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他是个普通人,在这新世界艰难求生,有时候,他讨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讨厌自己的贪生怕死。他每日睡前都在反省,虽然这样的反省新世界不需要,新的一天到来,他还会是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