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注意到她的异样,不如往日那般听话地立刻离开,而是继续追问:“阿念,怎么了?”他走近了一些,在她身边蹲下,“在挖什么?我帮你。”
虞念将头别开一些,有些不悦地重复道:“你先离开。”
不知是不是她别开头的动作和冷漠语气伤到了他,俢昳没有再接话,他沉默一会儿,终于听话地离开了。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虞念挖了好一会儿,从地下挖出一坛酒。
那是一坛女儿红。
是她为自己埋下的女儿红。
女儿红向来是父亲为女儿酿成,装坛封口埋入地下,直至女儿找到可以相伴终生的人,再挖出来由对方喝下。
但虞念的双亲在她幼时便陨落,因此,这坛女儿红,是虞念自己酿成又自己埋在此处的。
栖羽还在时,她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与栖羽结为道侣,由他喝下这坛女儿红。
栖羽消散后,她又在想,等找到神器,除掉了凶兽,她再自己挖出来喝掉。
但如今,这些都不可能了。
这些时日里情绪起伏厉害,让她身心俱疲。
先是得知神器的线索,后又轻而易举获取一半神器,最后发现,她几乎不可能得到另一半神器。
得到希望又失去,比从未得到希望更难以承受。
心里涌上一股冲动,她自暴自弃地想,干脆现在就挖出来喝掉好了。
栖羽死了一百年,她留着这坛酒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虞念抱着酒,开了盖,霎时酒味四溢。
这坛酒被她埋在这里几百年,香气十分独特,馥郁芳香,回味无穷。
她拎着酒坛子喝了一口,想起许多关于栖羽的事。
双亲陨落前,曾拜托栖羽多照顾她,栖羽因承过他们的恩,点头应下。
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没有辜负那份所托。
虞念最初学习剑术之时,栖羽曾连续三十日陪在她身边,陪她练剑。
她好奇开口:“仙君会一直陪着我吗?”
栖羽唇边带着温柔的笑,轻轻摇头:“不会。”但随即又摸了摸她的头,“所以阿念要慢慢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仙。”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人被拒绝也不会心生不快。
小虞念不解地追问:“那仙君现在日日陪我,就不怕日后离开,我难以适应吗?”
栖羽又笑,笃定地说:“不会。阿念很聪明,我相信阿念。”
他还说,他之所以相陪,是因万事开头难。他陪着她开了这个头,指点她让她坚持下去,她的心性会因此形成,往后习惯于坚持,习惯于迎难而上。
不止练剑,任何事都是如此。
不一样的开头,会走出截然不同的人生。
若她开头选择放弃,就会习惯于半途而废,日后再想坚持一件事,会辛苦许多。
他既受人所托,便要好好引导她,免去不必要的辛苦。
小虞念望着白衣仙君,似懂非懂,但她记住了坚持。
一月过后,栖羽不再日日相陪。但他无论如何忙于修行,都一定会在每月抽出一日,指点她的剑术与仙术。
她亦没有辜负他的指点,总是努力做得很好,栖羽便温柔地夸奖她。
她练剑受了伤,他会为她带来上好的仙药。偶尔她伤在手指,他还会亲自抹了药膏,仔细小心地替她上药。
他很守礼,连抹药这样的动作也注意着避嫌,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药膏,不曾与她有什么肌肤之亲。
爱慕栖羽的人无数,可他只对她照顾有加,对旁人皆是以礼相待,十分客气。
即便知道他是受自己双亲所托,但这种表面的偏爱,仍让她忍不住心动。
小虞念在这样的环境下长成少女,终于对栖羽生出懵懂的情意。
……
虞念抱着酒坛子,又猛地喝了几大口酒。
辛辣的后劲儿让她呛出眼泪,压抑的情绪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她抹了一把眼泪,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仙君会因为保护她而死。
他答应照顾她,便一直照顾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一百年了,仙君。
好漫长啊。
女儿红被一口一口喝下,还剩半坛的时候,虞念将酒放下,摇摇晃晃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