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迟竺幽幽的声音:“我知道你是拘灵阵拘来的异魂。忘了告诉你,你与这具身体魂体分离,所以天道只会抹去你的痕迹,不会抹去这具身体的痕迹。”
迟竺恶意的笑容在她眼前缓缓模糊:“我们还会再见的,我的阵眼。”
天地静寂,日月不转。
昏睡中的百里貅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容模糊的少女笑着对他说再见。
他皱着眉,伸手想去触碰她。可她站在他识海的绿洲中,一步一步越退越远,这片绿洲随着她的动作一寸一寸化作飞灰,消失殆尽。
百里貅伸着手,茫然地想留住些什么。
可他什么也没留住。
绿洲消失,黄沙倾覆,他的识海在这一刻又变回一片荒芜。
心口一阵狠狠的绞痛后,彻底回归了平静。
床上的百里貅缓缓睁开眼。
识海里那道疯狂冲撞的仇恨酣畅淋漓,像终于抢回了属于自己的地盘,横冲直撞地宣誓主权,搅得他暴躁无比。
他看见屋中面露茫然的几人,控制不住冰冷的杀意:“滚出去!”
第49章
百里貅头痛欲裂。
识海里那股盘旋不散的仇恨今日不知为何格外嚣张,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被它控制想杀人泄愤的感觉。这股明显暴躁的杀意透过他强大的神识散发出去,退守屋外的几人满心惊惧,伏地不起。
老谷主在心里怒骂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儿子:你说你把这尊杀神带回谷中养伤做什么!他们尽心尽力治伤照料, 人一醒就要打要杀, 真是当了个冤大头!
渡寒江也在心里奇怪:老子啥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居然敢把重伤的魔尊带回谷来!算了算了,好歹他在四方城开店的时候魔尊多有照拂, 就当偿还他的恩情了。
没人再记得那名少女。
与她有关的一切都被自然而然抹去了痕迹,她好像从不曾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所有事情都有了另一种顺其自然的解释。
百里貅抵住额头在床上坐了很久。
心口的余痛虽已消失,但他仍觉得不舒服。那是一种不同于疼痛的感觉, 好像被心脏被揉碎了再拼接到一起,虽然完好如初, 可千万道裂缝再难抚平。
他手指缓缓按在心口的位置。
他记得,这里之前插着一把妖骨。
百里貅将这一切奇怪的感觉归结于那副与他血脉相连的妖骨。
跪在屋外的三人听到里头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迟竺, 滚进来。”
相对于老谷主和渡寒江,迟竺明显要淡定得多。他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仙门叛徒,在魔界苟且偷生的三百多年也只是为了复仇。对迟竺而言,报不了仇比死要可怕得多。
他和百里貅背负着同样对仙门的仇恨,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 他们是合作关系。
不过话是这么说,推门而入看见黑发披散面容阴森的大魔头, 他还是不由自主心生恐惧, 不敢再看那双暴戾的眼睛。
百里貅开口:“本尊的阵法呢?”
迟竺低着头:“还差一些, 只要尊上再给属下……”
一道历劲迎头袭来, 迟竺被狠狠撞向墙角, 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喷出一口血来。百里貅明显对他的进度很不满意,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杀意:“废物。”
迟竺趴在地上:“尊上息怒,属下会加快进度,不会让您等太久。”
百里貅从床上站起身,微一挥手便换了衣袍,又变为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尊:“本尊再给你半月时间。”
迟竺磕头谢恩:“是,属下遵命!”
屋内再无声响,他趴在地上迟迟不敢抬头。不知过去多久,再偷偷抬眼看去时,百里貅已不知何时消失了。
魔殿一战,魔卫队死伤过半,魔将也受了不轻的伤。联合尾勺家族叛乱的魔修还想负隅顽抗,趁百里貅重伤攻占魔殿,都被穆卓义和熊青青打退了。
对于百里貅而言,从劈天谷到魔殿也不过一瞬之间。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花团锦簇的宫殿中时,强大的神识立刻覆盖了整座魔殿,殿中每一处都尽收眼底。
他皱眉看向头顶由他法力维系的蓝天白云,神识扫过这满宫花木,最后停在一座小桥流水仙草茂盛的小院。下一刻,他出现在连接主殿和小院的拱桥上。
假造的太阳投下明媚的光,倒映着他黑色阴郁的影子。
百里貅拖着宽大的衣摆,像一只孤魂野鬼穿过拱桥,慢慢地走进生机勃勃充满烟火气息的庭院。
水流不尽的小溪,溪中跳跃的紫冰鱼,开满菖蒲荷花的白玉水池旁摆着一张小案几,案几上的细口瓷瓶中插着一枝盛放的蓝楹花,四个蒲团安静地躺在地上。
风景仍在,物是人非。
这样宁静雅致的小院,却让他心中突兀生出一种烦躁。不仅这里,蓝天白云,亭台楼阁,整座魔殿处处都让他觉得碍眼。
碍眼,自然要毁去。
于是顷刻之间,暴虐的狂风拔地而起,像一头巨兽将眼前一切都吞噬殆尽。百里貅就站在风暴中心,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化作齑粉飞散消失。
蓝天消失,红月昏暗,花木尽数枯萎死去,生气蓬勃的魔殿终于重新变得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