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捕猎者的眼神, 在她如墨色凝聚成的珠子瞳孔中,我看见了自己被凄惨的一分为二的死状。
——我必须逃离这里。
“……稻井小姐?”手机中还有夏目逐渐急切的呼唤声。
我被清小姐死死注视着,我想,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一定是蜘蛛。
人类天生对危险的警觉就像隔空贴着脊椎骨的荆棘,在突发情况中,这根荆棘狠狠的刺中了我, 我的脑向我的身体传达了独一无二的最高命令——立刻逃跑。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 立刻推开她, 她重如千斤, 到最后反而是我差点身子一滑, 我狼狈的往外奔跑, 走廊却像被人无尽的延伸, 眼前的终点之门, 变成了模糊的光点。
四周的风景突然变成浑浊的黑色,我仿佛被隔绝在了一个奇怪的异空间里。
【主公大人!请使用我——!】今剑大喊着。
不行。
我从来没有如此明确的能感受到今剑的力量, 他的灵力储备根本不足, 如果强行上阵, 会有极大的可能被折断。
只可惜他根本不打算被我阻止,哪怕用为数不多的灵力,他也立刻现形。
“主公大人!往这边!”他一把拉过我的手, 在变成迷宫的走廊里与我往黑暗中飞奔,“我明白主人大人的心情,我不会冒险的——我感受到了十分强大的、熟悉的力量, 正在朝这边奔来!”
“是敌人吗?”
“还不清楚!”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我不知道清小姐为什么突然动手, 是因为我距离真相太近了吗?清小姐说过, 她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辉人少爷, 所以真正犯下罪状的是松山辉人?清小姐只是想包庇他?
我喘着气问道:“今剑, 清小姐是人类?还是妖怪?”
“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我分辨不出来,主公大人,对不起。”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可牵着我的手自始至终都很坚定。
“请退后——!”他骤然停下脚步,抬手将本体反握。
只见面前寒光一闪,银色的足刃就这么迎面劈下,却被今剑反手挡住,饶是如此,他还是向后退了半步。
(难道我那日夜里听到的爬行声是清小姐......?)
清小姐的和服下依然生出了几只锋利的足刃,如同蜘蛛的足一般让她快速移动,我与今剑正欲朝反向逃跑,她却猛地一跃,倒立在天花板上,用足刃插在墙上让自己不落下来。
紧接着,她从墙上一跃而下,足刃却连带着将天花板也拉扯得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落下了——
却倏地收成一道影子,清小姐变成了原本的模样,立于我正前方。四周的黑幕像是我的幻觉,重新变成了古色古香的长廊。
灯光在她脸上忽明忽灭。
“小姐。”她说,“你有把好刀呢。”
我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这句话在我听来和明晃晃的威胁无异。
我握在刀柄上的手加大了力度。
“看来你不是除妖人呢。”
清小姐的声音似乎被隔绝在了这条深幽的甬道中——
“既然如此,你就稍微睡一会儿吧,做个美梦。”
……
……
十分钟前,太宰做出了提议。
“将余下的四人同时、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进行单独问话。”他整理着风衣的外扣,面无表情的主宰接下来的战局,“松山辉人就由我来负责。”
对搭档的脾性还算了解,国木田不置可否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所有人的人同时分开审问,说白了也是在施加心理负担。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说,“为什么比起清小姐,你选择了松山辉人。”
“国木田君,不要明知故问啊。”他边下楼梯,一边发出无耐的哀叹,“比起经验老道的杀人机器女仆,还是辉人这样敏感又脆弱的少年人的嘴巴更好撬开啊。”
“……杀人机器吗?”
早在发生案件时,太宰就委托社内的成员进行情报支援,清小姐是唯一一个履历与众不同的人,如果说是在和平的阳光下生根的国木田不能立刻判断,那么凭借太宰的嗅觉和天赋,这份被人篡改过的履历在他面前明显得过分。
履历上,曾就职机构,明面上是一家大型跨国贸易公司,实则经营着大型的研究机构。
(并且以人体实验相关的研究闻名,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太宰回想起自己热情的朝着清小姐发出殉情的请求时,握住她那双和她秀丽的脸庞完全不同,布满暴力的痕迹的手——
(从茧的位置判断得出,是常年用枪的人的手。除了枪,近战之类的想必也很擅长,虽然靠宽大的和服袖子掩盖了身材,但露出的一丁点手臂肌肉,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女仆会有的线条。)
太宰对案情的判断并不是割裂的,他虽然不分时间先后,在见到尸体的那刻就将清小姐列为了第一嫌疑人,但他不会忘记世俗的规矩和警方办事的章程,也就是说凡事讲究证据和动机。
(就算知道犯人也没用。)
(还是得将全部的信息串联起来,按照寻常的方式去将案件“推理”出来,作为“善的阵营”中的“普通人”,只有依照这一套逻辑行事,才能算是“处理案件”。)
(好想吃蟹肉啊。)
他下了楼梯,按照方才的计划将其余几人分开了。
岩永琴子见他下来,还以为是来找无伊实的,于是主动告诉他:“稻井小姐去打电话了。”
“我知道了。”他说。
(现在这个时候?)
(和谁打电话?)
……
……
“刚才不是已经问过话了吗?”辉人见警方的人孜孜不倦的又要将调查过程重来一遍,清俊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烦躁,“就算是警察也没有权利将我们这些无关者拘在这里吧?”
他再次被单独领到了一个房间里,只是现在同他对话的,不是和蔼的秃顶警察山田,而是笑得春风和煦的太宰治。
“别这么说嘛,辉人君。”他叫的很亲切,辉人不知道从他端方的笑脸中看到了什么,本是像鼓气的河豚一般的他,立刻泄了气,太宰再接再厉,温柔的说道:“诗织小姐的生父,同时也是你姨夫的靖彦先生可是尸骨未寒啊,我还以为你多少会表现得更伤心一点,这不是明晃晃的在说‘我和他关系不好’吗?”
“……没有谁规定要尊敬自己的姨夫吧?”
他乌黑的眼睛在灯光下晕上浅淡的金色,辉人在对方鸢色的眼睛中见到自己叛逆又不耐烦的表情,他说:“你想问什么?”
(从死亡时间上查不到任何端倪。)
(即使再和我来上千百次的审问,我也不会让他窃取到一丁点的真相。)
“辉人君,能别摆出一副根本不打算配合的表情吗?”
太宰此刻,就像面对在填写升学志愿时仿佛儿戏还屡教不改的顽皮学生一般,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循循善诱:“我也不喜欢做麻烦事啊……那就这样吧,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问起好了。”
松山辉人的心中仍是轻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