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澜抬起头盯了我半晌,没好气道:“不行!”
我又道:“我就在院子里骑,绕着那个杏树转圈。”
谢明澜又将脑袋抵了回去,讽道:“真不愧是有着鲜卑血统的小皇叔啊,就这么大的偏殿你还要骑马,亏你想得出来。”
我连连颔首,道:“对对对,我想骑马……”
谢明澜一巴掌拍了上来,道:“对什么?朕夸你呢?!”
我又与他来回说了几次,终归把谢明澜说烦了,他道:“马不行,能带你跑的都不行,但是朕改天给你弄个喘气儿来。”
天子金口一开,一言九鼎。
没过几天,我刚用过了早饭,就听到院内忽然嘈杂起来。
“花生瓜子大杏仁!”
我含在口中的茶水一口喷了出去,我边拭着唇角,边走到窗前。
只见绿雪提着一个硕大的鸟笼,一只傻大傻大的鹦鹉往里一站,张口就是吆喝叫卖,花生瓜子大杏仁,汉语鲜卑语各来一遍,估计是嫌没人理它,它又开始自己吆喝自己砍价自己成交了起来。
搞得清思殿中聒噪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市井集市。
我道:“老裴这鹦鹉还活着呢?我还以为咱王府被抄的时候它早被炖了。”
绿雪也是一脸愁容,道:“活着呢,活得比谁都好,这些年一直放养心殿养着呢,这下陛下又说给你拎来。”
我沉默良久,被这鹦鹉摧残得脑仁都要炸开了,只能看见鹦鹉的长喙开开合合,但什么都听不进去。
真不知道谢明澜这些年是怎么顶着这般的聒噪治国的。
鹦鹉送来后,谢明澜倒是几日没有露面,再露面时,我正在庭院中的藤椅上看书发怔。
见他来了,我也整了整衣服站了起来,微笑道:“明澜。”
谢明澜负着手慢慢行到不远处,与我隔着鹦鹉笼子站了,他看了看鹦鹉,又看了看我,问道:“惊讶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不大喜欢这只鹦鹉,更谈不上惊喜,但我隐隐察觉到谢明澜好像误会了什么。
为了不扫他的兴,也为了我的太平日子,我又坐回藤椅,对着他笑而不答。
这也是我近来发现的,有时我走神了接不上他的话,或是无话可说了,我就对他笑一会儿,他最多便是责骂几句,便不追究了。
这样想着,我又没来由的走神了,心道:早知如此,我就不挨那几下脊杖了,疼死了。
谢明澜这次来,只是抽空来看我,说是呆不了太久便又要走。
我多嘴问了一句:“前朝是有什么大事么?”
谢明澜怔了怔,向来坚定的双眸竟然闪烁了一瞬,竟似有些心虚。
见他这般的罕见情状,我心底一震,渐渐直起了身子,心道:难道是太子哥哥被他……
这念头只转了半句,我的脸色都难以抑制地难堪起来,只死死盯着他的唇,期望他口中可千万不要蹦出那个人的名讳。
我越是害怕,谢明澜越是踌躇,终于,我的心不知被忐忑折磨过几轮之后,他才轻声道:“立后大典……”
我一个没听清,更为紧张地“啊?”了一声。
谢明澜更是心虚地偏开目光,咳了一声,一副色内厉荏的模样,道:“朕的立后大典,怎么了?”
“啊……”我顿时如释重负,浑身卸了力,又躺了回去,默默对着他笑。
谢明澜不知为何反倒生起气来,道:“朕继位多年,因着年幼,一直不曾立后,如今……如今……”
恰时鹦鹉又自言自语起来,他俩的话一个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一个右耳朵进左耳朵出,横竖和太子哥哥无关,我自在得很,摇着藤椅,握着书轻敲了敲胸口。
见谢明澜的双唇停了,我也笑得有些脸僵,便接道:“呃,立的是哪家姑娘?”
谢明澜顿了顿,忽然怒道:“谢时舒!你方才在听什么?!”
我被他好一顿斥责,才知道原来新后便是李妃,我甚是欣慰满意,道:“李妃的确是最恰当的人选,陛下英明。”
谢明澜微微蹙了眉尖,细细观察起我的表情来,口中却道:“你也不必冷嘲热讽,前朝的事你不须知道那么多……总之朕、我……我总不会冷落了你就是。”
说到最后,他的尾音却渐渐黯淡了下去,怎么听怎么没有底气。
我怔了怔,道:“呃……那你给我弄匹马来吧……”
“……谢时舒!”谢明澜一个暴起,掐住我的后颈晃了起来,喝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任由他摇着,不死心道:“小马驹也可以……”
谢明澜猛地一推,我差点被他推到地上。
他却站起身拂袖而去,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绿雪程恩见他走了,纷纷冲过来扶我,绿雪道:“你俩怎么天天打啊?”
我更是委屈,道:“明明是他打我……”
心中也是莫名起来,为何他方才一副心里有愧的模样,却又突然生气了呢?
……真是君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