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风凉话?”
“说没钱怎么不去管儿子女儿要,他儿子有钱,女儿钱更多,”刘海奇磕磕烟灰,继续道:“说陈红打扮得那么时髦,离了婚还有那么多男的,几天换一个。阴阳怪气,说他有那么多女婿,一女婿出5000,十几万不就有了。”
“陈庆余很生气?”
“说他姑娘水性杨花,跟小姐似的整天勾引男人,他能不生气!”
“后来呢?”
“后来就吵起来了。”
“再后来呢?”
“被我们拉住了,陈庆余被搞得很没面子,酒不喝了饭不吃了,连借钱的事也不提了,气呼呼的先走了。”
“他一个人走的?”
“我本来想追出去劝劝他,结果被崔二万拉住了,杨善佑晚上要去厂里值班,陈庆余再一走就剩我们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
被放高利贷的逼债,晚上喝酒时又被人笑话受了刺激,完全有可能跑过去找女儿要钱。
顾长浩沉思了片刻,又问道:“江国槐为什么笑话他?”
“他俩以前就不对付,要不是打牌经常凑一块,可能到现在都不说话。”
“陈庆余大概几点走的?”
“10点左右吧。”
……
问完刘海奇问崔二万,然后提讯杨善佑和江国槐,案发当晚川味饭店里发生的一切基本上搞清楚了,刘海奇没说谎也没夸大其词,他们所说的几乎全能对上。
种种迹象无比表明陈庆余具有重大作案嫌疑,提讯完最后一个“牌友”,顾长浩向朱明东汇报。确认陈庆余的老伴正在他儿子家哭诉,朱明东当即命令技术民警采取行动,趁天黑去陈家秘密勘查。
与此同时,韩博正和冯锦辉一起在海军某部干休所附近的酒店里,为远道而来的杨兴安一家接风。
酒菜摆了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然而谁也没食欲,面对美味佳肴谁也不愿意动筷子。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往下过。
杨兴安到底是当过几十年干部的人,比韩博想象中更坚强,他擦干泪水,哽咽地说:“韩局长,小勇能不能评烈士,能不能恢复警察身份,上级怎么说就怎么办,人都没了,我们不在乎那点虚名。我就想知道这风头要避到什么时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好人还能怕坏人,让我们背井离乡改名换姓,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
故土难离,韩博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亲朋好友全是东萍。
“杨叔叔,我知道这么安排不太合适,不合情理,你们呢也很难习惯这边的环境。但为了你们的安全,还是要谨慎一点。现在工厂招工还要填写简历,要留下家庭住址,留下直系亲属的联络方式。您住什么地方,您家的电话,毒贩很可能有,万一他们找上门怎么办,您说是不是?”
“毒贩一天不落网,我们一天不能回家?”
“据我所知,杨勇同志打入的不是一般的贩毒团伙,他们心狠手辣,极其残忍,而且资金实力雄厚,在境外甚至有私人军队。对于他们有可能的报复,我们不得不防。”韩博顿了顿,接着道:“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不落网您不能回去,他们落网您一样不能回去,直到贵省公安厅禁毒总队的同志确认没安全隐患,您才能带家人回东萍。”
“老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东东想想。”冯锦辉拍拍东东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深正的教育条件不错,韩局亲自出面帮着联系最好的学校。红钰先休息一段时间,等缓过来再工作,工作一样不是问题。”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深正再好也没自己家好,而且深正消费那么高!
杨兴安欲言又止,韩博能猜出几分,连忙道:“杨叔叔,何阿姨,红钰同志,你们不用为在深正的开销担心,林书记特批了一笔经费,有房租有生活补助,抚恤金另算。林书记还说如果你们在深正住得习惯,想在深正安家,买房时厅里会想办法解决点房款,至少能解决首付。”
一条鲜活的生命连一套房子都换不到,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相比那些牺牲了连烈士都评不上的,省厅能给出这些待遇真实属不易。
为了孙子,杨兴安没再说什么,沉重的点点头。
韩博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或冯大打电话,我有时间也会经常来探望。另外,知道你们在深正的只有我、冯局长和省厅的几位领导,禁毒总队都不知道,所以老家有什么事只能联系冯局长,冯朝阳局长完全值得信赖。”
“跟亲戚们就这么断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红钰的父母,东东的外公外婆又不是外人,他们甚至不知道小勇出事了!”
“杨叔叔,我可以安排人帮您把他们接过来,但不能就这么联系。”
“不让他们知道也好,省得他们跟我们一样以泪洗面。”杨兴安长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韩博拍拍他胳膊,回头看向杨勇的妻儿:“红钰同志,七年前,我曾认为杨勇同志不是一个称职的公安民警,甚至把他送上了法庭。现在,我相信只要知道他事迹的人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不称职的警察,他是一个好警察,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英雄!”
七年前,丈夫被他扒了警服,从一个抓坏人的人变成了阶下囚,只是没坐牢,而是缓刑。
直到前天才知道,丈夫缓刑期没满就复职了,从刑警变成一个缉毒警,从侦查员变成一个情报员。
徐红钰不知道这一切与韩博有关系,只记得丈夫被停职调查之后那一蹶不振的样子。丈夫是犯过错,差点冤枉一个疯子,但丈夫真热爱警察这个职业,如果再来一次,相信他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俗话说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
眼前这位对丈夫的评价,在徐红钰看来比评选烈士、追授英模更有意义,紧搂着儿子哽咽地说:“谢谢韩局,我想小勇最想听到的就是您这番话。”
“其实,他犯错之后我跟他一直保持联系,直到他调到禁毒总队。”
韩博不是怕她会恨自己,只是不希望她知道实情之后拒绝自己的帮助,立马岔开话题:“东东,叔叔再强调一次,你爸爸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比电影电视剧里的那些英雄更勇敢更出色,我以有他这样的战友而骄傲,你也应该为有他这样的爸爸而自豪。”
“韩叔叔,我爸不是警察吗,我爸没有枪吗,他是警察,他有枪,他怎么会死在坏人手上……”
孩子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面对他的质问韩博心如刀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捂住嘴一起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