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师傅甩开一直握在手里的老伴的手,神色忿恨寡欢地起身,师娘忙问:“你干什么去!”
“送饭!”老林师傅弯腰在旁边的石台上探手摸索一番,碰到了师娘刚才放下的两个碗,颤颤巍巍地端起来,开口嫌弃道:“干啥啥不行,你也就会嘚啵我!连碗饭都送不进去——我去,看他敢不吃的!”
师娘:“……”
可把你能的!
至此,在林晓突然向家里出柜后两天的一个寻常黄昏里,一辈子没离开过这间小院,混沌半世颠簸半生的老两口,在彼此的陪伴和劝慰之下,完成了一次几乎是不可能会实现的自我开解。那些在他们的固有传统思维里,被视为匪夷所思的关系也好、被认定为离经叛道的感情也罢,就这样被两位老人默默锁进了自己的心底木匣之中。
他们并不是突然变得开化包容,也并不是在两天之内就刷新颠覆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些事,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他们可能依旧无法接受,但是,那个“其他人”不是别人,是他们疼了快二十年的儿子。
因着这份疼爱,他们咬着牙,默默在天命有余之年,完成了一次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间的无声和解。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破题”法门,自己的儿子自己疼,唯爱而已。
既然和他们一样,都是爱林晓,那……多一个人也是好的,至于男女——
就这样吧,还能动个手术咋的?
林晓的屋门外,老林师傅端着师娘又去热过的饭菜,抬脚重重踢了两下房门,没什么好脾气地嚷嚷道:“开门!”
房间床上,林晓乍一听这声音,全身过电似地颤了一下,而后压着干涸嘶哑的嗓音,轻声问:“爸?”
“废话!”老林师傅气势如虹,“不是你爸还能是谁?刚过两天,连自己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开门,麻溜的!”
林晓咬着嘴唇,回道:“……我怕您见着我生气……”
“我倒是想见你呢,我也得有那自身条件啊!”老林师傅依旧没什么好言语,不耐烦道:“快点!正好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咱俩两不相见省得心烦!”
林晓喟然叹了口气,慢慢挪下床,穿鞋去开门,但是两天之中滴水未进,体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腿软心慌,故此从床边到门口的这几步路,他走得十分缓慢。
门打开,先闻见一股饭香,林晓的眼眶倏然发酸,嗓音也跟着不稳,张张嘴,喊了一声:“爸……”
老林师傅抬脚进屋,几步走到林晓的书桌前,脚尖踢到了桌腿才停下,将手里的两个海碗“哐当”往桌子上一撂,吩咐道:“过来吃饭,大小伙子还来绝食那一套,牙碜谁呢你?”
林晓站在门边,手指抠着门板上的横纹缝隙,回答道:“不是绝食,也没想故意给您和我妈添堵……我、我就是没脸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