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谣在讲台上问老师题目,教室上方的日光灯管像是隐隐察觉混乱的发生,发出恼人不安的滋滋声响,就在灯光一明一灭的轻闪时,隔壁班突然响起玻璃的碎响,伴着揭斯里底的怒吼咆哮声。
紧接着桌椅与地面摩擦,同学的慌乱退散,坐班答疑老师的呼喊,交杂成一片。
纪初谣问着题,茫然地抬身望向漆黑的窗外。只听雨声风声变大,窗户上倒映着班里的自习景象,其余什么也看不清。
万华跟她道了句“等会儿再讲”,跑去看具体情况。
不过他这一走一直没回来,隔壁的躁动持续了二十来分钟才停下,听声音似乎最后校长、教导主任都出动了。
一下课,班上不少男生按捺不住跑出去打听情况,回来聊天说起格外的唏嘘。
“真的看不出来,之前那个谁的生日聚会还一起出去玩过,没想到竟然有躁郁症……”
“他同桌不是说他吃药吃了挺长一段时间嘛,哎,也是不容易,平常看起来感觉就跟大家没什么两样,就是兢兢业业勤奋学生,晚上突然发作打伤老师同学,也怪不了他。”
“一会儿要不要去办公室看看灵姐,灵姐在闻晨身上没少花心思,毕竟是自己课代表,晚上又是坐班老师,听八班说灵姐也被推了一下,肯定吓得不轻……”
“迟点吧,现在办公室估计乱成一片了……”
纪初谣和这个闻晨并不熟,只有几面之缘,印象里还是高二刚转学时,阳光俊朗给她递纸巾的帅气男生。
或许是躁郁症这个词,让她接下来几天都忍不住去关注他的动态,不过他被家长接回家后,一直没回学校。
第二天课上,韩灵上课表情还有些惨白,不复往日的风风火火,也不再点班上同学起来回答,自己讲解完卷子,便让大家自己订正复习。
隔了一周,教务处传来闻晨退学的消息,大家感慨惋惜一阵,没过多久,便忘却在脑后,这对两个月后就要参加高考的学生来说,只是想起时会化作一道叹息的过眼烟云,在重大紧张的时刻,所有人都更关注自身。
纪初谣有时也会想,如果她身边没有岑易、姐姐、从悦……以及七班的一众,会不会也变成闻晨那个样子。
上帝在创造新生命时,给了她一辈子无法逃脱的自闭症病症,让她十八年的生命如履薄冰,却也同时赐予了她最珍贵的同行伙伴,那是她无论用什么也不愿交换的人生小幸运。
她希望,闻晨在未来也能找到属于他的小幸运。
这件事在男生的聊天中传到岑易耳里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晚上的时候,岑易没事先打招呼,到了学校一趟。
学校晚自习不许说话,纪初谣问纪明熙题目不方便,所以这段时间多是呆老师办公室问问题,知道岑易过来还是回教室时姐姐告诉她的。
不过岑易约摸是以为课间等不到她,离开了。
纪初谣从抽屉里找出手机,给他发信息,心中多少有点惋惜。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学校半个月放一天假,两人其实挺长时间没见了。
【韭菜园:已经回俱乐部了?】
岑易过了半分钟才回复。
【easy:没。】
【easy:到走廊来。】
纪初谣拿着手机出了教室,长廊上除了几个去洗手间的学生,并没有岑易的身影。
她探过栏杆,往楼下张望。
近来大课间去操场闲逛的学生变少,楼下的声控灯基本都灭着,黑黢黢的什么也瞧不清。
【韭菜园:我看不见你。】
随着她这条信息的发出,一楼外的绿化花坛间,有一道光突然亮了起来,岑易去而复返,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光,冲她晃了晃。
清透的光像射线一样绽放开来,在与黑暗交接的地方,化作虚渺的光点,光的起源后面是岑易澄亮的眉眼,她辨认出他的口型说:“看到我了吗?”
纪初谣觉得人类疲惫时开心的点非常细小,即便就这么看着岑易,身心都得到了说不出的舒展,她笑着冲人招了好几下手,连忙跑了下去。
来到近前,一旁的声控灯柱大亮,乳白色的光倾泻在他们肩头,温馨而美好。
岑易将手机光灭了,抬手顺了顺她跑乱的短发:“那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掉。”
纪初谣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快上课了,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岑易牵过她的手:“下节眼保健操不回去行吗?”
纪初谣想了想,最近去找老师答疑的学生多,纪检部对考勤的检查比较宽松,基本不会扣分,于是点点头,这样他们又能一块儿多呆五分钟。
两人去了操场,和往常一样,跑道上有很多夜跑、逛路的学生,只是以高一高二居多。
岑易指腹摩挲了下纪初谣的手背,闲聊似的道:“最近学习感觉怎么样。”
“还行。”纪初谣道。
其实她三模的成绩下滑了,刚刚的回答是不想让岑易担心,过了几秒,还是把心底的忧虑说了出来:“岑易,你会对我失望吗。”
她说着神情有些苦恼:“清北的分数线太高了,我肯定去不了那儿……”
班上少了那么多人,她这次成绩还掉到了十五名开外。按老师的说法,过重点线是稳的,但选报志愿估计会很难。
岑易揉她脑袋:“帝都有那么多学校,还有一些外省的,不一定只有清北才好,你只要去你自己心仪的,不需要考虑我。”
纪初谣抿抿唇:“那你觉得我们以后不在一个学校,分开太久,会不会慢慢变得没有共同语言……”
这样的话题两人之前从未谈过,就像石高阳说的,岑易是图她成绩差还是图她不会打游戏,她也觉得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岑易差别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