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三个人商量着,第二天上午,趁着下午手术前,一起去金树医院看望庄如梦。
但就在上午九点,向一鹄突然告诉艾国欣一个噩耗,熊熊发微信说,早上六点钟,庄如梦走了。
正好赶上熊熊下晚班,早上调休,而董洲还在值班中。
庄如梦在睡梦中,一个人离开的,她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一样。而闻讯赶来的董洲,看到已经离世的老师,情绪近乎崩溃。他抱着她的遗体,大哭不已,根本不肯撒手。
艾国欣、向一鹄和华光燊,以最快的速度驱车来到医院。
病房里,满屋子的百合花香。而庄如梦安安静静躺在董洲怀中,双目紧阖。他就像个闯祸的孩子,委屈地哭着。熊熊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样子。
“阿庄,你醒醒。阿庄……我们马上就可以做手术了。你会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挂平安牌啊。”
“你答应我的……你会好好的,你答应我的。”
“你为什么骗我,十八年前骗我,十八年后还是骗我。”
“庄如梦,你醒醒……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不能这么自私……”
“睁开眼睛看看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董洲声泪俱下,他紧紧抱着庄如梦的遗体。他抚摸着她冰冷而苍白的脸颊,把自己的脸靠在她的额头上。他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仿佛她也在流泪一般。
病房外围着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都有些不知所措。熊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住向一鹄的胳膊,焦急问道:“你们可算来了,怎么办?他已经哭了两个小时了,谁也拦不住。我妈妈正在往医院赶,一会儿……一会儿看到这样子。他到底怎么了?”
艾国欣率先走进病房,他轻轻扶住浑身颤抖的董洲,低声道:“你把眼泪掉在她身上了,她会伤心,很难过。你舍得吗?”
“不好意思,这里的事情,我们会处理。麻烦给我们一些时间,谢谢。各位都先忙自己的事情吧。麻烦了……”向一鹄冷静而礼貌,朝着病房外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彬彬有礼解释。
吃惊的人们,低声交流了几句,为首的医生点点头,带着护士默默散去了。
“熊熊,去给他找条毛巾,再倒杯水。”向一鹄耐心安排。
他又拉住华光燊,低声嘱咐:“我担心,金树医院这边,不了解情况,已经通知了姜云。如果让她看到现在董洲的样子,以后的事情就更加难办了。我先处理下,马上回来。你先看着点儿董洲,实在不行,你就把他拉开。当心,别再伤着大爷爷。”
手足无措的熊熊,慌慌张张出去找东西。华光燊则紧紧跟在艾国欣身后,只不过见董洲伤心欲绝,一时不忍心分开他们两人。
向一鹄匆匆离去。艾国欣的手一直扶在董洲肩头上。
他的声音,悠缓而沉静:“孩子,该放手时,要学会放手啊。因为,离开的人需要安息,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如果你爱她,如果你珍重她,就让她心无牵挂,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她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你忍心,打扰她吗?”
听着老人的话,浑身颤抖的董洲,仿佛黑暗中莽撞的人,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他抬起头,与老人对视着。老人的目光祥和而宁静,充满了温暖。
“阿庄,我的阿庄,还是离开我了……她一个人走的,没有人陪,没有人送……她一定很痛苦,很孤单……所以,她的手才特别冷……”董洲嗫嚅着,声音中充满了不安与痛苦。
“是你的手冷,是你放不下牵挂啊,孩子。庄如梦,她对自己的离开,早有准备。她并不惧怕疾病,甚至死亡。唯一担心的,只有你的平安与喜乐。”艾国欣用手掌,轻轻抚摸着董洲的肩头,让他紧绷的身体和神经,都放松下来。
“你怎么知道……”董洲稍微放松了自己的拥抱,他打量着怀中的女子。
“你看,她给自己涂了口红,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旗袍,她的笑容还那么柔和。”
董洲这才注意到,自己怀中的庄如梦戴着那顶假发,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银色丝绸旗袍。手腕上,还挂着精致的玛瑙手串。她就像睡着一般,安详而宁静。
他愣住了,手中的拥抱渐渐松了下来。她被他,重新放回了病榻。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头擦去落在她脸颊上,他的眼泪。他动作轻柔而充满了怜惜。
“其实,庄如梦一直都知道,你对她隐瞒了真实病情。她也知道,即便接受了手术,也只有不到一成的成功机会。她更知道,你为了救她,为了给她及时做手术,到处借钱,甚至还借了高利息的网贷。”站在一旁的华光燊,终于忍不住开口:“她根本没打算,接受这次手术。只不过,她不愿你伤心罢了。”
董洲紧紧蹙眉,摇着头,不可思议:“你们怎么知道?这也……太荒唐了吧?”
恰在此时,向一鹄推门而入,他悄悄在艾国欣耳畔嘀咕了几句,后者点点头。
“昨天,我们见过庄老师,她跟我和华少,讲了一个关于她自己的故事。最后,她特意委托我们,为她完成最后未了的心愿。董洲,你以为只有你年轻的爱情,伟大而无私吗?和庄老师相比,她为你做的,远远多过,你为她的付出。”向一鹄淡淡道。
他关上房门,把毛巾和水杯放在董洲面前:“你是个男人,但却让一个女人,一直在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