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恭患风寒是被人暗中动了手脚的事还需下一步深查。
景明帝已先将那太医扣住了。
只是方府这边他提醒了方恭以后, 方恭将事情交给了方文知,方文知因太忙转手又交代给了邹氏。邹氏便找了当夜上值之人,但到最后问出来的,也仅仅是因疏忽罢了, 于是罚过之后也就不了了之。方文知却也没再管这件事。
很快他们便知道这件事的影响了。
大齐考核京官的制度京察一开始是九年一查, 后来因周期过长在世宗时期便改了六年一查, 一般都选在二月至三月举行。原按旧例吏部和都察院于半年前便需提前开始准备, 待元宵假一过, 上衙之后吏部堂官便要上书请旨确定京察日期。
一般来说为了提高效率, 也为了稳定人心,内阁和吏部都会催促皇帝尽早定下日期。
然今年显然不一样。
去年所发生的事情太多, 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有许多人卷了进去, 于京察上不敢说怠慢,效率却已不如从前。
更不必说后半年遇上太后国丧,又搁置了一个月。而国丧期间魏家又出了事, 魏察思这个吏部尚书于京察中所起的作用可想而知。尚书这个位子空了大约有半月之久,当时虽有内阁和侍郎看管着, 但终究不及魏察思亲手处理得妥当。
后来荀微上任,他才能虽优但初来乍到, 一上任便要面临京察,着实有些难以适应。待之前所有公务交接完毕, 对于京察的准备已远不如魏察思当初设想。
是以第一个提出日期稍微往后延迟的人便是荀微。
景明帝也有些犹豫不定。然而正当此时, 吏部右侍郎忽然被弹劾私下受贿, 结交朋党,且件件直指京察。
可京察到底还未开始,却已出了这样的事。
方恭是刑部尚书,只可惜他如今仍旧上不了朝。那太医做了手脚以后痊愈得愈发慢了, 一时半会还上不了朝,甚至在府中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即便下面仍有侍郎等人可以处理,但他在许多事上的见解都要远高于其他人。
景明帝便明明白白知道,这是幕后人在拖延时间了。
时间一往后拖,只看得见的弊端便已不少,更不必说幕后人定然还有其他目的。
可右侍郎的事若不先查清楚,根本无法继续下去。景明帝无法,只能先将日子往后推一推。
这一决定很快起了争论。而在这争论中原本话语权颇大的方恭,正好不在。
京察分为堂审和自陈两部分,五品及以下官员为堂审,基本由吏部,都察院负责,其他部门共同参与;四品及以上官员则采用自陈方式,上自陈疏后由皇帝直接裁决。
如现在这情形,拖得越久对幕后的庆王就越有利,他越有机会在背后做手脚。且还未开始便是吏部侍郎出了事,很明显是个下马威。
江怀璧并未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她在做好侍讲本职工作外,还要去调查当年魏家之事。
而这要入手,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沈迟。因为这消息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所以景明帝当时首先怀疑之人并非方文知,而是他沈迟的用意何在。
景明帝这是要让他亲自揭开沈迟的面具了,同时还要兼顾魏家。
这给她唯一的便利便是,可随时以这个理由去见沈迟。然而显然去侯府是不大妥当的,只会让景明帝愈加猜疑。她想了想,还是抽空直接去了一趟顺天府。
见到沈迟的时候他正在办理公务,周围大约有五六名官吏正在讨论着什么。
沈迟感觉到面前有人,笔下一顿,微一抬头,面上惊喜之色乍现。
“你怎么忽然来了?”
她若要进来定然是需要先行见过府尹以及其他一些人的,动静想来应当不会小,他怎么却并未听到任何消息?
其他几人见有人来,俱都安静下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江怀璧敛身一礼:“在下江怀璧,奉圣命而来,寻沈大人询问要事,如有烦扰诸位之处,还请见谅。”
名姓一报几人皆噤了声,但已无人再有和质疑,毕竟能一路顺畅走到这里的,前堂检查人员定然已是认定没问题了。更不必说江怀璧这个名字于京城官员中可是几乎人尽皆知。
沈迟怔了怔,面上笑意这才收住了,轻咳一声起身道:“我们换个地方谈。”
“你来一趟还搞这么大的阵势,”沈迟接过一壶茶,笑着斟了两杯,动作自然流畅,七分满正好合适,他坐下,抬头去看她,“陛下让你来查我了?”
江怀璧默了默,轻声开口:“当初你与我说的方文知与魏家一事,陛下起了疑心。”
她面上略染了忧虑。无论沈迟在其中究竟是否参与,参与了多少,于他来说都不是好事。景明帝是提前知晓他那些年的隐忍,但是时间越长亘在景明帝心里的那根刺便会越来越尖锐,近来一旦牵扯上沈迟,反应最快的都是景明帝。
沈迟没接话,先呷了口茶,语气闲散:“这事你不去找方文知,倒是先来我这里兴师问罪。……就知道欺负弱小的,我的心都要碎了。”
江怀璧:“……”
她揉了揉眉心,正要解释,却听得他道:“……我知道你的思量。我这里只要先解释清楚,便不至于被其他人从中作梗,抢了先机。可阿璧,那件事的确与我有关,这一次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重点都在方文知那里,我这里你便当做什么都不知晓,最好不过。”
这便是要放弃自辩的机会了。江怀璧听得出来,他是想要将她从他那一方彻底摘出来,两人若是绑在了一块更加惹人议论。
他是为了她。
江怀璧略一垂眸,心中动容,却还是说道:“可你要知道陛下本意并不仅仅在此,他与我说话时句句离不开你,其中深意显而易见……”
“那你便可直言说从我这里问出来,我与方文知,是同谋。”
此言一出,她顿时惊住。
可恍然之际,才发现其实这件事她完全是个局外人,一概不知。连景明帝或许都猜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她却一直毫无感觉。又或许说是,她冥冥之中也能猜到,只是因他而更愿粉饰太平罢了。
“你得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甚至有些急切。
沈迟一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现在不是时候,我不会告诉你。我若告诉了你,你知道如何回禀可怎么好?你去方文知那里亦能找得到答案,但于我这里,你必定是什么也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