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璧自然没有忘记:“记住阿霁最爱有三,锦里巷的梨花糕,京郊那篇萤火,还有便是听话的哥哥。”
江初霁止了抽泣:“那我现在要——哥哥余生幸福。”
她的眸子清亮,仿佛那些沉静深幽被泪水涤荡过一般,回到从前一样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爱穿浅粉色衣裙,上绣彩蝶百花,迈步便是春意盎然,梨涡浅笑,娇娇俏俏。
“哥哥应么?”
江怀璧不知为何,竟有片刻出神,未曾看到她眸中转瞬即逝的隐忍,只应了一句:“应。”
从始至终,二人再未谈过从前太子的事,只当做一个过往。江怀璧不愿她再多想,江初霁也不愿因此事再让兄妹俩生分。
她临走时,江初霁提出来,让阮懿欢,如今的姚府少夫人进宫作伴。
江怀璧同姚长训提出来时,他自然是不大愿意的。毕竟是入宫,且现在江初霁并不得宠,妻子进宫并不安全。
然而待姚长训回府对妻子说完以后,她竟是万分惊喜的样子。倒不是说多想进宫,一来能够见见闺中好友,二来也能躲一躲张牙舞爪的婆婆。
姚夫人是万分赞成的,理由是,进宫本就是一件光荣的事,且江婕妤有孕,正好也能让自家儿媳沾沾喜气。在姚夫人的再三劝说下,阮懿欢总算是进了宫。
按着规矩来说,亲人长辈去照顾更为妥当,可江家便只剩二房的陈氏符合条件,而她又远在沅州。阮懿欢性子较开朗,与江初霁也谈得来,开解开解她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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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察思的死因景明帝在暗中一直查着,魏府诸人不敢声张,但还是很配合。上上下下从主子到下人,凡是那几日同魏察思有过交集的,都一个个但拎了出来。
即便幕后人不注重结果,但能够潜进魏府杀人的,一定与幕后人有联系。
至如今,对外说的都是,魏察思因感念太后恩德,守丧时过度悲伤而亡。而暗地里大部分人愿意相信的,都是畏罪自裁。
然而这些流言景明帝从未在意过,倒不是因为他尚未查清楚,而是他还是想试探,幕后人对魏家的态度,究竟如何。
他终于有些颓然,这一局,看似平静,实则他已失去最好的时机去反击。如若燕州无事还好,真的有什么事,他都怕大乱起来。
第236章 燕州
景明五年气候似乎格外暖一些, 直到十月中下旬燕州才下了今年冬的第一场雪。北地的雪甫一降落便是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而对于燕州来说, 从未有哪一个冬天如今年这般难熬。
倒不是战争激烈, 死伤惨重, 而是敌人对他们的心理压力。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攻城, 从什么地方攻击, 以何种方式攻击,似乎是在消磨体力, 却又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确切目的。
石应徽身披战甲立在城墙上,望着远方皑皑一片的荒丘, 不发一语。
沈迟不声不响走到他身边,同他并立看着远方。
良久后, 石应徽才幽幽开口:“大半个月了,未曾有任何进展。”
沈迟眉心亦染了惆怅:“我们的送信人无一生还, 亦未能收到京城的消息。……长仪,我觉得我们应当另寻出路了。”
石应徽冷嗤一声:“出路?无圣旨,我们只能在燕州。”
他一转身,看到沈迟的衣着,怔了怔, 出口有些嫌弃的味道:“这才不过下场雪而已,你怎地这么快就将貂裘穿上了?这要是入了深冬可怎么办?不着战甲便上城楼, 若是北戎现在突袭,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迟笑了笑,拢了拢大裘道:“我畏寒, 你不是六年前就知道了么?在京城待时间久了,这里到底是有些不习惯。”
石应徽皱眉:“你堂堂世子,又是科举中第的人,以后前途无量,何必非要来这里瞎掺和,自讨苦吃。”
沈迟笑而不语,往前迈了几步,微一仰首便看到城楼上的军旗,立在那里宣告着这是大齐的国境。这座城墙至今北戎人都未越过来,这城内的每一个将领,每一个士兵,甚至于每一个百姓,都不容许外族侵入。
这些日子的人心惶惶,已经令太多人麻木了。军中因有石应徽在撑着,军心倒是没乱,只是困在城中那些百姓有些怨言。
为防止敌方奸细潜入,燕州已经封城了。
沈迟目光沉了沉,轻声道:“长仪有没有觉得那些北戎人……根本不像是北戎人?”
石应徽微一蹙眉:“这怎么说?燕州外便是北戎,不是他们的人难不成还是大齐人?那么多军队又从哪里来?”
“前两天不是在城墙下打了一仗么。我看那几个头领中有一名地位颇高的幕僚,说得一口流利的方言,看样子同岭南倒有些像,”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沉吟道,“注意他好多次了,在北戎军中似乎权力很大。”
石应徽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迟嘿嘿一笑:“你当日未见我,是因为我跟着军队溜出去了。我于战场上许多功夫都还是你教我的……都没人注意到我,北戎将领离我们也并不算远,一次便足以定身份了,偏他还说的不是官话。”
石应徽立感出了一身冷汗,竟有些后怕,惊呼:“你疯了!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给陛下和公主交代!”
“哎呀你现在先别担心这个问题了,我们正谈着那北戎的事呢,”沈迟拍拍他肩,先令他淡定下来,继续道,“所以我昨天就说这场雪下坏了。他若存了心要拖住我们,这场雪一下连动都不用动。本来我是想早点跟你说这事,但是看这情况压根就没必要。”
话音一落也没给他机会说话,紧接着问:“还没问你方才在城楼上望什么?”
石应徽一怔:“没什么,就来看看……”
“没事我们就先回去罢,冷……”
“……”
二人下了城楼,风总算是小些。可即便回了房中,沈迟也还是不肯将貂裘脱下,倒是不像方才那样拢得紧。
沈迟坐下方觉这一路竟安静得多,似乎少了一些什么,待思忖片刻后反应过来:“平日里韩侍郎都寸步不离迷你的,今日怎么没见他?”
不说还好,一说起景明帝派来的兵部左侍郎,石应徽整个人都不大好了,面色不太好看,半天憋出来一句:“他太烦了,我让亲卫将他关起来了。”
沈迟目瞪口呆:“……我看你才是疯了,韩乘他是三品侍郎,是陛下钦点来燕州的,又是兵部的人。你得罪他,无论是现在抗敌还是日后前途,于你都是弊大于利!”
石应徽冷笑:“你才来多久,你知道多少?今早他以身份压我,要我借着雪趁北戎不备,直接出兵一举夺胜,我疯了才会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