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周太后面色一白,厉声喝道。
“我怎么不敢!”江初霁轻叱一声,“今夜来的人不过是个宫女,我想找谁替就找谁,左右现在要您命的人不少,何况……您觉得陛下有几分在意,您这个生母?”
她可以咬重了“生母”二字,令周太后瞬间面色大变,怒目圆睁,不可置信。
“说实话这我也是没有多大把握的……只是,太后娘娘能在南宫苟活三年,即便是去岁病重之时还不忘命人在民间四处寻找神医,只怕自己一命归西了。如今且不论我的结果如何,单说您自己,舍得么?”
周太后顿时面如土色,半晌只讷讷一句:“东西在屏风前那架妆奁下面的屉子里,有锁,你唤福慧进来取。”
江初霁显然信不过她,“唤了外人进来我还有活路么?”
周太后只道:“钥匙不在我这里。”
江初霁蹙了蹙眉,索性上前一步紧贴着她的床,准备好若是有特殊情况可随时挟持周太后,随后朝外喊了一声:“福慧姑姑!”
一直侍候在殿外的福慧正要应声,却听到殿外忽然有太监高唱一声:“陛下驾到——”
第169章 秘事
所有人皆是一惊, 江初霁最先反应过来, 看了看四周, 一咬牙躲进了帷幔后面, 一时也顾不了周太后了。
此时掌中已沁了些汗, 方才掐得很了, 倒还有些疼。
谁也没有料到景明帝会在这个时候来, 江初霁得到的消息是景明帝今晚歇在贤妃处。
景明帝一进来脸色便不太好,挥退了所有宫人, 寝殿中只有二人。准确来说,还有藏在帷幔后的江初霁。
周太后方才受了气, 此时脸色并不好,咳了两声问:“都这么晚了, 陛下现在怎么来了?”
如今既是只有两人,景明帝也没打算再隐藏下去, 冷声道:“听说太后有意让周氏复位?”
周太后浑身一震。
帷幔后的江初霁亦是一惊,这不是太后今日才对自己说的么?怎么景明帝现在就已经知道消息了?
但是周太后毕竟在宫中浮沉多年,很快便竭力稳了下来,定定看着景明帝的眼睛:“陛下听谁说的?既是已经下了废后诏书,哀家虽为周家人, 却也不能抗旨。”
她仍旧躺在榻上,方才与江初霁争辩半晌, 心神已经有些不稳,面色略显苍白虚弱。心中自他开口便已掀起惊涛骇浪,那消息是如何传到皇帝耳朵里的?
仔细想了想, 她告诉过的,也就只有福慧一个人,难不成她还会背叛自己?这个念头刚一出来,便又被压了下去。福慧跟她进宫已有几十年,从府中便一直跟在身边的,所有人都可能背叛她,但是福慧不可能!
然而方才江初霁都能在这里做手脚,那后宫肯定也有人安排眼线了,思及此面色又白了一分。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她一手紧紧攥着里面的锦被,一边道:“一别多日未见,陛下深夜造访竟是为了质问哀家的?若是传出去难免要令我们母子生分,没的生了嫌隙。”
她知道景明帝一向在乎人言的。
然而景明帝并不买账,冷笑一声又逼近一步:“现在这里无人,太后也不必假惺惺说什么母子情分。咱们之间的情分,也就表面这点功夫,你当年为了稳固中宫的位子,暗中戕害了多少嫔妃?其中也包括朕的生母,假孕争宠,后又杀母夺子,你当真以为朕与你之间还有情分?”
帷幔后的江初霁心中大震,惊骇不已,差点惊得脚下都没站稳。此时心跳得厉害,不想这其中竟还有这样大的惊天秘密!她自然也知道现在是万万不能出声的,否则景明帝绝对会杀人灭口。
眼看着周太后已面如土色,景明帝索性一次把话说明白。
“太后迁宫时那么多宫人失踪,就没有想到这一层么?陈年往事调查起来还真是不容易。看太后这样子是承认了,怕您时间长了有些事情不记得,朕便与你再好好回忆回忆。”
“先帝十一年,后宫有宫女郑氏怀龙嗣,此消息传出后不过三日,太后您也有孕,后借身体有恙于宫中养病,怀胎十月后,中宫诞下嫡子,于氏难产一尸两命。其中过程太后您也清楚,朕便不再多说。然而抱回了出身低贱的朕,你并不喜欢,只不过是当有了一个嫡子傍身而已,中宫最受宠的依旧是元宁皇姐。那个时候你正在与杨昭仪争宠,所以朕就被你以无暇照顾为名塞给了周家族妹周美人。”
“直到十一年后你的亲生十三皇子夭折,才将朕接回去,后来朕进了东宫,你也只是如例行公事般时不时问候一声,倒不如周美人待朕真心。朕登基以后你千方百计暗中联络晋王,并向他暗中传递消息说他才是中宫嫡子,当继大统。”
“无论朕登基前后,宫中那些消息都是你暗中传给秦珉的吧。所以他敢一次次挑战朕的底线,就是因为你在背后支持。你身处这后宫,手却早已经伸向了朝堂。自小朕就是你巩固地位的工具,先是中宫之位,然后是太后之位,后来又为周家谋划,你宁肯联合晋王也不肯安安分分呆在慈宁宫。”
周太后半晌才出声:“可你的嫡出身份是哀家给你的,凭你生母的身份,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和其他皇子竞争!”
景明帝冷笑一声,沉默片刻。然而心中却明白,大齐祖制嫡长子承帝祚,自高祖开国以来从未断过,到先帝时期自然不敢违背祖制,他当时课业虽门门优秀,却并不受宠,若无嫡长子这个名分,他根本就比不过其他皇子。尤其是当年先帝宠爱杨昭仪,几次欲废太子而立平郡王,然而都被诸大臣用祖制挡了回去,最后才算作罢。
然而即便是如此,也不能抵消周太后杀母之仇!他自登基以来便有意纵着周家,为的就是让整个周氏为他的生母偿命。
“你屡次为周家谋划,却未曾料到周家正是毁在了你的手上!”景明帝目光中的涔涔冷意从未消退,“只可惜了周蒙自先帝起时便是朝中重臣,知晓朕的身份后竟有不轨之心,企图以自身之力祸乱朝纲,连带着太后你与周氏在宫中也横行霸道,你自以为是周家鼎盛到了顶峰,却不曾想到是他周蒙发了疯,一心要拉所有人下水。”
帷幔后的江初霁浑身发抖,越听越心惊。有些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周家那阵子忽然就肆无忌惮起来,可听景明帝现在的说法,是因为得知了景明帝的身份后才那般的。
可这也太离奇了,周蒙的品性是先帝都肯定过的,如何会做那样的事。
一阵风猛然从窗外吹进来,撞开窗户,风中夹杂着燥热的气息,许是有些猛烈,连寝殿中的物什都被吹得叮当响,自然,轻柔的帷幔也会随风飘扬。
江初霁的身子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原已经攥的发汗的手只能悄悄将帷幔往自己身上遮掩,方才听得惊了一身的汗,此时风一吹全身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所幸景明帝一直盯着的是周太后,没有注意她这边。
“当年先帝驾崩时塌前却并没有留朕,而是周蒙。人人都说先帝爱才,至死心中想的都是江山社稷和朝中大臣。可朕进殿时偏偏听到先帝对周蒙说了一句‘今后大齐交予怀恩手中,若太子不贤,可……’后面的话先帝没说完,后面即便先帝没说出来,朕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太后恍然:“原来从一开始,周家便是个隐患,难怪你一直防着哀家,防着蕊仪。”
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兄长曾对哀家说,明渊调任不是他暗中所为……”
“是朕,”景明帝面不改色,“若非如此,周蒙如何会有专断谋私的罪名?”
周太后面上忽然带了伤痛,方才那些发怒时的气势俨然消减下去,唇角微颤,目光茫然。仿佛方才还是一个盛气凌人的太后,现在却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一下子仿佛衰老了。
她口中喃喃:“难怪……我一直以为兄长糊涂了,才会做那么明目张胆的事情来……”
为了这件事,她还与周蒙大吵了一架,觉得兄长太过专断,一时赌气没理这件事,没想到那一次大吵过后便成了永别,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早该想到,早该想到……可没有想到这也是景明帝的手笔!他从一开始就要将整个周家往死里逼。
那些人便是以这件事为突破口,后面弹劾的折子如洪水般汹涌而来,大势所趋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