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都快忘记,他也是会这般温柔地叫她“四月”的,会带着怜爱,会带着眷恋,会像个正常的伴侣。
“你知道吗?”四月抬起头,再也没有笑意盈盈,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直直地看着他:“我只要一想到,在你的心里,我是个随时可以被你放弃的人,我就特别特别地恨你。”
她站在那里,明明离程延已经很近,她好像终于回来,又好像再也不会回来。
程延的眉眼都变得压抑,指节捏得发白,良久,他才轻声说道:“你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辩解,却那么的苍白无力。
谁信啊?
五年的时间走过,在这场近乎无望的等待里,连他自己都相信了,林四月是一个可以可无的人,仿佛只有这样骗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才不会那么难捱。
可他现在看到她这样难过,也只能在那道伤口上面贴上一层薄薄的药膏,来粉饰太平。
“我不是?”四月轻笑:“程延,你是不是还高高在上地以为着,你替我选择了更好的出路,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谢谢你当初没有拖累我、成全我变回所谓的名媛千金?”
她明明今天没有喝酒,却有种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刺激着她,撕开更多的东西给他看。
她歪着头,不放过任何一丝他的表情:“所以,你才能那么心安理得地站在我面前,问我一句我快不快乐,那你呢,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满意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到他的面前:“满意吗?金钱权势,美女如云,多划算的一笔买卖。”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痛意,看向她的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痛苦与温柔,连说出口的话都伴随着沙哑:“问你快不快乐,只是我在那个时刻,碰巧想知道的答案,无关其他。”
“——林四月,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从未拿你换过任何东西。”
呵。
林四月眼里的嘲讽愈发浓郁:“程延,你凭什么替我选择我的人生?然后还要像上帝一样,用所谓的关心,妄图摆弄我的情绪。”
她的手指,划过他愈发棱角分明弧度锋利的侧脸,她用冰凉的手指触碰着他,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我告诉你。”她轻轻说道:“刚刚在里面的话不是骗你的,不记得是到美国的半年还是一年后,有一天晚上,我想起了你,我站在游泳池边,突然想就那样死去…”
她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沿着他的喉管,到他的喉结,不像是温情的抚摸,反而像是一场血腥又浪漫的屠杀。
“就想,如果就这样跳下去,让水漫过我的头顶,四肢伸直,慢慢沉进水底,呼吸都被掠夺,多好啊——”
她感觉到手指下他的皮肤都慢慢地绷紧,每一寸都泛起温度。
“这样…那些和你有关的一切,就终于可以都忘掉了。”
她话音未落,就感觉他抓住了她的手指,他紧紧地捏着,捏得她生疼,他仿佛要勒到她的骨头才肯罢休,才能证明她是活着的。
四月也不挣扎,她再次勾起了唇角,惬意地看着她,仿佛她刚刚陈述的,并不是与她有关的人生。
程延紧紧攥着她的手,牙根咬得发紧,隐隐还能感觉到喉头泛起的血腥味。
“林四月。”他艰难又缓慢地说道:“你敢。”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嘴里咬碎了,才肯说出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来势汹汹,也第一次这般无力地面对着什么人,无从辩驳,只能把她的恨意、她的控诉全盘接下。
四月扬起眉眼,眼里的讥诮明明白白地告诉着他:她没有什么不敢的。
良久,他终于认输,他颓然地松开她的手:“四月,你要活着,恨不恨我都没有关系,爱不爱这个世界也没有关系,只要…”
你活着。
只要你活着。
程延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四月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
“程延。”她笑着叫他,轻轻地认真摇头,说道:“我不会再那样了,因为你早就已经不配了。”
对啊,这一刻地程延才恍然又迷茫地记起,面前的女孩,已经不是四月了,她应该叫宋嘉玥才对。
那是他拱手相让的明珠,是他连一眼都不敢多看的初恋,是他早该埋葬的所谓挚爱。
幻化出人形的神女只会爱上真心相待的情郎,而不会爱上将她待价而沽的商贩。
他早已不配。
……
那一夜的风吹得人心口发凉,朦胧又昏暗的走廊上,那个压抑了许久的男人终于爆发,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滚烫的唇就这样覆了上去。
其实接吻比身体的触碰更能传递情感的表达,因为没有了绮念的控制,那些思念和爱恨,会燃烧地更加明显。
是爱吗?不像。
是恨吗?不止。
程延一只手捏住她的两只手腕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宽大的手掌垫着她的后脑,一寸一寸,掠夺着她的呼吸。
他的唇和手掌带着他身体的温度,覆上来那一刻烫得四月后颈酥麻,他一点一点往里面探寻,绝望又孤独地仿佛濒死之人。
四月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她平静地承受着他这个算不上热情的举动,感受着他在她唇上的辗转,只是在那一刻,她突然想到,她终于将他给的痛苦,与他共享。
和曾经所有的吻都不一样,这个吻里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意,没有寂静夜晚的疯狂,也没有甜情蜜意的温暖。
而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举起前爪,向前来复仇的猎人寻求最后的抚慰。
程延一下一下地吻着她的唇角,带着几分撕咬地狠,他咬她的下唇,终于将舌头送进她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