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就是看见自己的一切希望,一点一点的破灭,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如果不看,或许,还能给自己留一点希望,就当前几天,他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而任阿山,看到的,只是儿子那默默一瞥之后,释放出的、难言的悲怆,再结合父亲的话,她真的以为,儿子这么悲伤,一定是秦凝彻底的拒绝过儿子了。
任阿山是个以儿子为重的传统女人,看着儿子这样,她的心,也痛的如被刀割。
默默长叹一声,任阿山收起自己所有的骄傲,走过去父亲床边,拉住秦凝的手,几乎是没有任何尊严的,求着,把秦凝拖到成屹峰床前:
“小凝啊,你来一下呀,你来看看你屹峰哥哥吧,他身体一向很好的呀,可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突然就生病了,可把我急坏了!
他再有两天就要回去了,他这个样子,路上可怎么好呢?这不是要让我难受死吗?唉,你来一下,啊,你来看看他,陪他说说话,一下也行,啊,正好我要给你舅公喂饭呢。”
任阿山啥也顾不得了,把秦凝按在了两张床中间的凳子上,自己也坐了一张,背转着身,假装给父亲喂饭。
老郑也识相的拿了饭走了出去。
秦凝从进来以后,便瞥过几眼躺在床上的成屹峰。
还别说,不管多壮多不讨喜的人,这会儿这么躺着了,总是让人没法去计较什么的。
再加上这会儿,她被任阿山按在椅子上,离成屹峰这么近,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干涸的样子,秦凝的心里,还真有点难受起来。
好端端的,这家伙怎么病了呢?
他不是一直神气活现的么?
他不是一直自以为是的么?
他不是最爱耍赖的么?
怎么这会儿倒成了个病秧子了!
哎呀,真是,她该说什么好呢?
好吧,他这会儿病着,总不会问她屋子里凭空多出东西的事情吧?
那,就只是礼貌的问候一下?
秦凝眼睛看着病床上的人,脑子里转了一会儿,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极低的喊了一声:“哥?你还好吗?”
她只道成屹峰还睡着呢,她礼貌的问候一声,人家没醒,她也好早点走人,要不然,阿姨说不定还误会什么呢!
秦凝从任阿山来的第一天,就感觉到了任阿山对她的防备,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她又没想和成屹峰有什么,任阿山的防备只会让她好笑。
但这会儿任阿山把她按在凳子上了,释放出强烈的善意了,秦凝倒反而在意了,可别她这儿关心了一下成屹峰,阿姨还误会她对成屹峰有意思呢!
可成屹峰醒着呢!
从听见秦凝来,他瞥了她身影一眼,就双眼紧闭,不敢看她,可别的所有感官,却像是瞬间长出许多触角似的,一切都在注意着她。
她,是他人生的希望啊!
现在听见秦凝这么低低的一声,他依然不敢睁眼看她,就怕自己睁开眼,看见的,是秦凝对他毫无感觉的双眼。
以往,秦凝的抗拒,在他心里,都是鼓励他继续努力的小乐趣;
现在,秦凝不屑的一瞥,却足以熄灭他那零点一成的希望微光。
可是,他又多么想看见她呀!
多么想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丫头,甜甜的对他笑一下,那他的希望微光,就可以立刻燃烧成熊熊大火,照亮他的一生。
但这样的可能,因为那个什么悟空的出现,他知道,是渺茫的。
所以,心好累啊!
是那种一个人跑,一个人一直跑,却看不见尽头的累。
所以,心好疼啊!
是那种碎了又自己粘起来,却依然处处是裂痕的疼。
可这种累和疼,永远没有人会知道,也永远没有人会疼惜。
因为,小丫头,其实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
现在,问什么好不好的,多半也不过是小丫头的礼貌罢了。
这个以往一直存在的事实,在这一刻,被成屹峰疲惫不堪的身体、濒临绝望的意识不断放大,大到瞬间变成了巨大的悲伤,从成屹峰心底涌出来,无处宣泄,化作两颗巨大的泪滴,从成屹峰紧闭的眼角,顽强的、毫不顾及他尊严的渗出来。
秦凝惊呆了。
她还以为成屹峰睡着呢,但猛然发现,他的眼角竟然渗出两滴极大的泪来,她真是惊呆了!
她说什么了吗?
好像,她不过轻轻的问了他一声啊,他,这是干什么?
现在,怎么办?
秦凝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她的眼睛盯着成屹峰眼角的泪,跟着它一起在他腮边滑落,无声的渗进枕头里,一时间竟然移不开眼睛。
她定定的看他。
她发现,其实成屹峰瘦了许多,眼睛都有些凹陷。
此时,他紧闭着双眼,嘴唇也紧紧的抿着,连手都是紧紧的抓住被子,似乎在尽力克制着自己。
但是,这样子,反而使他看起来,无比的悲伤,无比的颓然。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秦凝偷偷的转头看了看身后,任阿山正低低的和父亲说话:“……爹,张嘴……还有一点……”
秦凝又看回成屹峰。
成屹峰的眼睛闭得更紧了,眼周围都起皱纹了,嘴紧紧的咬着,露出深深的齿痕,手也扣的床边更紧了,能感觉他在动用全身的力量,想要努力克制他的悲伤。
可是,似乎并没有用,他眼角的泪,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