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暖听着秦月声音微弱地说着抱歉的话，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即使这道声音再微弱，她也能捕捉到其中的温柔和歉意。
这样的秦月，对韩小暖而言，是陌生的。
在韩小暖的记忆里，秦月这样温柔地和她说话，还是那年她收到大学取通知书的时候。
她考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在这个小地方，是头一份。
那天秦月很高兴，破天荒地买了一瓶好酒，喝到醉意熏然，拉着韩小暖说了很多的话。
而那个时候的韩小暖却什么都不敢应承，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也拿定主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所以，看着秦月拿在手里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有她脸上那明晃晃的骄傲，韩小暖没敢说出口。
韩小暖知道秦月对她的期待，知道秦月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她的身上，可最终……
自己还是辜负了她所有的期望，断了她一生的希望。
“妈……”眼底发胀，韩小暖勉强忍住泪意，脸上挂着笑，“我是你的女儿，照顾你是应该的，哪里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我做过的事情，我自己知道……”身体太过虚弱了，秦月有些费力。
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她看着韩小暖，才继续说道，“小暖，妈妈这一辈子从来都不曾为别人考虑过……一辈子爱攀比……苦了你爸爸，也苦了你……”
秦月那惨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多少血色，只有那双眼眸还直直的，倔强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妈！”看着行将就木，形容枯槁的秦月，韩小暖悲从心来，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哽咽地说道，“我不苦，爸爸走了，我还有妈妈，我还有你啊……”
秦月的嘴角浮上淡淡的笑，声音艰涩嘶哑地说道，“……小暖，妈妈陪不了你多久了，妈妈拖累你这么多年……也该放手让你好好生活了……”
秦月突然的清醒，此时却是让韩小暖心如刀割。
这些，是她期盼多年的。可现在，却是秦月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
“妈，我是你的女儿，我们是亲母女，不要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韩小暖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着，“你很快就会好的。妈，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好好生活。”
秦月听完韩小暖的话，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上自己女儿的头，“小暖，妈妈……应该没有以后了……”
头顶上传来轻微的重量，瞬间击中韩小暖的心。
这样亲昵的动作，这样温柔的话语，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她头一伏，趴在秦月的身边呜呜哭出声来。
“……妈妈一直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规范旁人，现在想来，实在是太自私了。”秦月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儿，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小声说道，“妈妈一生要强，容不得别人说我生不出儿子，所以对你要求格外苛刻。从小到大，我很少抱你，我想你能成长为一个坚强的人，而不是那种只会躲在爸妈怀里哭鼻子的傻瓜。后来……你也很争气，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妈妈那时候才觉得扬眉吐气……可是，小暖你不愿意去上大学，说自己怀孕了，要把孩子生下来。我当时就感觉天塌下来……”
秦月说完这么一大串的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息着。
“妈，是我太任性了。”韩小暖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内疚地说道，“是我做的不好，是我不好啊，妈妈……”
秦月摇摇头，那双眼眸逐渐失去光彩，变得沉寂，就连声音也淡下去了很多。
“不，是我太爱面子，怕别人指指点点，说笑话……”毫无血色的唇边浮上嘲弄的笑意，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意，“其实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何必在意那么多。你生产的时候大出血，你爸爸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来了，我不想他救那个早产的孩子，我和他起了争执，他才会慌张地跑过马路，被车撞死……”
她说完，看向韩小暖，“所以，害死你爸爸的，不是你，是我。”
可这些，对于韩小暖来说，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她伸手握住秦月的手，“妈，对不起，是我当年太任性了，没有顾忌你和爸爸的感受……”
“不……”秦月长出了一口气，神色纠结抑郁，“……这些年，我偏执地想让你和阿瑞在一起。我知道李月露一直都很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未婚生子，才反对你们在一起。所以，我想下药毒死那个孩子……”
韩小暖闻言，心口一痛。
秦月呵呵哑笑，“你看我的心多狠……”
韩小暖紧紧攥住她的手，“妈，若颀只是个孩子，他是我的心头肉。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他……”
秦月稍稍转过脸，透过一旁的窗户向外面看去，声音木然，“那个孩子太聪明了……我哄他吃，他死活不愿意，我当着他的面，把一碗汤圆全吃完了，他竟然哄我再盛一碗。然后趁机偷偷跑到房间里，把门锁上了……”
听着秦月说着当天的情形，韩小暖心口闷闷地直发疼。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这叫自作孽不可活……”秦月微微叹道，然后她看向韩小暖，“小暖，你把那个孩子叫过来给我看看……他喊了我这么多年的姥姥，我都还没有好好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