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不敢直接这么问沈则,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们家的家事,陈钰鹿从来不想知道沈家这个百年家族里的那些明争暗斗的龌龊之事。
沈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不断有人进来低头和他汇报事情,陈钰鹿也不感兴趣,她此刻只知道自己最终能够平安出去和沈津风重遇就好。
她冷静耐心的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沾着刚才周普伤口上流出的鲜血,金属的味道在鼻腔里蔓延,冰冷的光线刺骨,这个华丽的房间和地下室有什么分别?
这时候终于没有人再频繁进出,沈则也终于有时间和陈钰鹿说上两句话了,自从上次把她偷偷带到他的私宅里,被沈津风发现之后,他就再没有机会可以和她单独聊上几句了。
“我真没想到你可以这么冷静,”沈则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深。”
“没关系,”陈钰鹿也回以礼貌性的微笑,“以后、您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我。”
沈则看着陈钰鹿手指上的钻戒,垂下头,无奈的笑笑。
也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像她说的那样去了解她,他连了解自己儿子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有了解未来儿媳的机会呢?
“沈津风和你……说了我不少坏话吧?”沈则好奇的问她。
陈钰鹿有些为难,但面对沈则,面对这一对关系微妙的父子,她还是选择说实话。
“他曾说,我是您威胁他的一枚棋子,”陈钰鹿怕沈则不懂,还补充了一句:“就是在他刚回国的时候,他不敢来找我,是因为害怕您会对我不利。”
“那你怎么看呢?”沈则把脑袋埋在暗处,让人看不清他此时是何种表情。
在自己的生死都被攥在别人手中的时候,陈钰鹿依旧选择说实话,“我信了,所以对您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当初您把我带到您那儿的时候,我甚至还很害怕。”
沈则的手指轻扣着手臂,“我能理解,毕竟当初,我的确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陈钰鹿的心里下意识一阵收紧,那种像是被人用力攥着呼吸不了的心情实在让人难受又抓狂。
“为什么?”
难得她问出了口,沈则叹了口气,眉宇间依旧是那个风采依旧的中年男人应有的模样。
“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合适。”
沈则的真话难得,真心更难得。
“我要他争家产不是为了我,我是为了他,”沈则说的小声,好像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路我都替他铺好了,这是我欠他的,我希望他能顺利拿到,抱歉……我总觉得你是他这条路上的绊脚石。”
绊脚石?陈钰鹿轻笑,并没有很生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她。
“那他知道吗?”
“我没打算让他知道,”沈则神情失落的样子瞬间让他光彩不再,“没必要,你也不必告诉他,他该恨我的,毕竟的确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
原来一个人的精神真的可以改变他的年龄。
刚才在沈庆余面前的沈则有多严声厉色,现在就有多么精神颓靡。
他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完全不同,就算在外人看来其实两个都有亏欠,但在他的眼里,真的就只有沈津风这么一个儿子而已。
“父母和孩子之间哪有一辈子的仇?”陈钰鹿看着沈则,眼神真切,“我也曾经很恨我爸爸,因为他不但赌博欠钱,还酗酒打我妈妈。”
迎着沈则诧异的眼神,陈钰鹿把往事说的痛快又坦然:“但我现在已经不恨他了,虽然那些事情不值得我去原谅忘记,但是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是原谅,但也不带有仇恨,是放下,是想要新的开始,是想要坦荡的未来,是彼此都放下。
“那……你做的不错。”沈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知道沈津风并不像陈钰鹿那么容易放下,毕竟他在沈津风的眼里从来都没有好的印象。
他从来没有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就算他自己腆着脸想去放下,但沈津风一定不会放下,到时候痛苦折磨的,依旧是他们。
“我觉得沈津风也一定能做到,”陈钰鹿劝着沈则,眼神试探,“您该让他知道,否则他会一直认为您什么都没做,其实您做了很多,他该知道,其实您有为他做很多。”
“是吗?”沈则望向窗外,眼中似乎有光。
那是很多年前了,那个长发飘飘似绸缎一样的女孩子,也曾在他面前说,他该去和母亲好好谈谈,他应该让母亲知道他们之间情不可摧,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可是他没有做到,他在答应了之后,一去不回,从此再也没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是他毕生的遗憾,他错过了她,错过了做一个好父亲的责任,在二十九年前,他就没有道歉和得到理解的资格了。
是他的错。
是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