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云舒亲自将陆倩云母女送往渡口,看着她们登船后才黯然离开。
陆锦云回来,于他而言,是一场劫。
他愿以一己之力尽量让身边的人避开这场劫。
船行江上,如一叶穿梭在水波纹里。
不过两三日便顺风至徐州渡口。
船夫得到李云舒的令,让他赶路不必操之过急,可慢慢行船。故而,陆倩云提出要在徐州稍事休息的时候,船夫应了。
沈盼从小长于京畿,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郊区的招提寺,还只有每年春节那段时间可以前往招提寺拜佛。
这回出来,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什么都稀奇。
母女俩又是第一次到徐州,故而陆倩云特意让船夫靠岸停船,在徐州歇息一日再走。
船夫早领了工钱,乐得休息,便允了。
当日陆倩云母女俩到徐州城内逛了逛,沈盼为人正派传统,虽让女儿习了武,但骨子里觉得女子还是该贞静些,是以非让她带上幕离之后才准她上街行走。
母女俩皆戴了幕离,在徐州街上逛了几圈,又特意买了好几块徐州特有的马蹄糕,预备带回允州孝敬老夫人。
老夫人生性喜食甜食,又爱糕点。
买了糕点之后,两人到祥和楼用晚膳。
沈盼扭捏不肯去,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陆倩云则在李云舒的感化下,觉得女子与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何要低人一等。生拉活拽将她娘拖去酒楼。
到了酒馆,陆倩云点了几样沈盼爱吃的菜。
正等上菜的时候,忽听门外的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既有人群的欢呼,又有钟鼓的响动。
“外面出什么事了?”陆倩云问酒倌道。
小酒倌人勤快,话也多,道:“客官您不知道啊?今天北狄使臣团从徐州路过,他们都说北狄大相碌安的夫人是大成人,这次北狄和大成和谈就是她促成的。人人都说这是个仙女一般的人物,人美心善,将她当活菩萨一样供奉着呢。这不,使臣团这会儿入城,大家都争相迎接去了。”
陆倩云一听,觉得稀奇,到底得美成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在举手之间令长期争斗的两国化干戈为玉帛。
若北狄大相当真为一个女人停止多年纷争,这不是拿家国大事当儿戏么?
钟鼓之声渐进,陆倩云将窗户推开,打算好好瞧瞧这仙女一样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样子。
沈盼急得一把抓起幕离盖在她脸上,斥责道:“姑娘家频频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快戴上。”
陆倩云不欲和她娘争,取过幕离盖在脸上,望向窗外。
北狄使臣团声势浩大地游在徐州大街缓行,大相夫人乘坐的轿辇以轻纱柔幔饰之,鸦青色的轻纱随风轻荡,一名女子端坐在车内,身形若隐若现。
周遭百姓感念她的恩德,夹道撒花相庆。陆锦云朝他们含笑招手,像极了接受人们顶礼膜拜的九天玄女。
“阵仗做得倒挺足的。”陆倩云如是点评。
恰好此时起了一阵微风,吹起了帘幔,轿内女子侧过身子,同这边的人点头示意。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陆倩云捕捉到了她的脸。
她脑海中懵了一瞬,就在那刹那,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脸色也迅速地抽去血色,一点一点,变得煞白。
这个大相夫人和陆锦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了?倩儿。”沈盼见她游离失神,喊她的名字道。
陆倩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镇定了下来。陆锦云失踪了,北狄大相多了位夫人,北狄使臣团入京,祖母抱恙,李云舒火急火燎地送她回允州。
她将这一连串的事情凑在一起想了想,很快便得出结论,北地大相的夫人就是失踪良久的陆锦云。
显然,李云舒也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不必如此慌张送自己离京。
她对陆锦云了如指掌,她这个人善妒、手段狠毒,在她眼里,自己和李云舒都对不起她。她会不顾一切地报复。
越想,她的脸色就越发苍白,几乎没了血色。
最终这顿饭她也没吃便又拉着沈盼离开,这次不用沈盼交代,她自己便将幕离戴好,将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她找到船夫,当即启程回允州。她已打定主意,将沈盼安顿好之后再回京城,大姐姐没了,她不能留李云舒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在她的催促下,船夫昼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在第三日一早抵达允州渡口。
船一靠岸,就有人凑上前接她们:“两位可是李少卿的家人?”
李云舒将允州的一干事宜也安排妥当,对此沈盼颇为满意:“不错,我们正是。”
那人将她们领去渡口另一条船旁,道:“李少卿吩咐,两位若是到了允州,便让小人送你们去樽州。”
“去樽州?”沈盼不解。
他笑了笑,道:“不仅是两位,陆老夫人和李夫人也在船上,两位若是不信小人,可叫她二位出来一问。”
他当真回到船舱内,将老夫人和李云舒的母亲都请了出来。
三人见面,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唯有陆倩云心中犹如明镜般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