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可你是我父亲,不是敌人。”
“到了战场上,不管你对面站的人是谁,都是敌人。”沈在道。
沈寂抱剑于胸,朝他拱了拱手:“多谢父亲教导。”
沈在拍了拍他的肩头:“虽然你战术欠佳,剑法也不如我想象中的好。但足以担此大任。”
听闻这话,沈寂牙一龇,追问道:“父亲要孩儿做什么?”
沈在行至廊下,张开双臂,任由夫人为他解下铠甲,他将方才姜河送来那封信递给沈寂。沈寂双手接过,扫了一眼,皇上说安平公主出京前往靖州,让沈家追上她,与她同行,暗中护送她至靖州。
沈寂皱了皱眉:“安平公主去靖州做什么?”
“不知道。”沈在凝眉,摇了摇头:“不过她秘密出京,又化装成男子上路,说明皇上不想太多人知道她出京。既要掩人耳目,那咱们也不能过于招摇。你连夜去追,跟上她,暗中保护,若有情况,及时通知我们。”
沈寂朗声答道:“是,孩儿领命。”
说罢,他便草草收拾了行囊,骑马去追陆晚晚。
陆晚晚午后才出发,此时并未走远,尚在京城外百里远的一座驿站。
在驿站外看到陆晚晚的马车时,沈寂抬首望了眼天,天边已亮出鱼肚白。快要亮了。
沈寂抬手,扣响驿站的大门。驿丞听到声响,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走下来,看到沈寂衣着华贵,忙满脸堆笑迎了上来:“下官乃此处驿丞,不知贵人从何而来?”
“我从京城来,去往靖州。”沈寂拿出一张通关文牒。
驿丞验了文牒过后便将沈寂请了进去。
驿丞引着沈寂往楼上走去,云靴踩在破破烂烂的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两人正上楼,楼上两抹月白的身影映入眼帘。
“两位贵人这么早就起了?”驿丞笑着。
这两位也是往靖州去的,出手十分阔绰,是以驿丞对“他们”热情到近乎谄媚。
陆晚晚一心赶去靖州,昼夜兼程,晚上仅歇了两个时辰便摇醒徐笑春再度上路。
徐笑春此时没怎么睡醒,气性儿正大,点了下头,冷冷地说:“着急赶路,不便久留。”
楼梯上的沈寂听到她的声音,灵台忽然一片清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个面白须净的小兄弟,双臂环胸,打了个毫不做作的哈欠。
是徐笑春。
沈寂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她,嘴角微微一勾,笑了起来。
缘啊,你可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徐笑春旁侧也是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想必就是安平公主。
沈寂这点小表情毫无遗漏地落入徐笑春的眼里,她以为他在笑自己,朝他翻了个干净利落的白眼。
沈寂不以为意,还之一笑。
徐笑春还要瞪回去,陆晚晚怕她惹事,忙扯了她的袖子,将她拖走了。
沈寂回眸,看向那道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又笑了下。
记忆中那凶巴巴恶狠狠的小脸一点也没变,她还是那么凶,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沈寂想起八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回京的场景。
他从小长在西北,第一次回京,竟然水土不服,又拉又吐了近十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就跟发育失败的豆芽菜一样。父亲带他去徐家拜访故友,徐叔叔牵出了一个穿嫩黄色衣衫的小丫头。她比自己稍小些,吱吱呀呀说不完的话。
她酷爱比划拳脚,扬言以后要当和她舅母一样的女英雄,来了兴致,她非拖着沈寂来比划。
沈寂体虚身弱,正是虚脱的时候,被她追得满园子乱跑。最后还是被她逮到,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沈寂回忆了一下,小丫头片子拳脚还挺重的。这回回来他托父亲向徐家求亲,当年挨过的揍不能白挨不是。
可是徐家说丫头还小,暂时还舍不得她嫁人。
原来小丫头已不小,早就出落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她还存着当女英雄的梦。
沈寂舌尖舔了下上颚,笑着回了房内。
有了徐笑春,沈寂这一路可就不无聊了。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后面,暗中保护,眼睁睁看着姓徐的丫头出手救了被夫家扫地出门的寡妇、替强抢少女的贫户出手教训恶霸、掏出银子给卖身葬父的女子。
徐笑春一腔侠义心肠,边走边行侠仗义,可怜陆晚晚急着赶去靖州,昼夜兼程剩下来的时间都拿去行侠仗义去了。
出了京城几日,陆晚晚和徐笑春商议弃车骑马赶路。
越往西北走,道路越宽阔,路上的人马更少,陆晚晚骑马便不怕了。
当日她们到了并州一座叫石城的小镇。
距离石城不远的几个县今年春遭受了严重的蝗灾,谷物不勤,多数流民涌入石城,街道上挤满了乞讨的乞丐。徐笑春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掏出钱袋就要接济流民。
流民太多,她是接济不过来的。她接济了一些人,另外一些人则会心存不满,反而容易生事。
沈寂正要出手阻止徐笑春,陆晚晚一把摁住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许掏钱。
徐笑春不解,却也没有违拗陆晚晚的意思,跟着她去往车马行。两人各租了一匹好马,骑马上路。
待出了石城,徐笑春才问她:“嫂子,你为何不让我救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