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仍然载歌载舞,仿若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痕风迹。
宋见青笑意盈盈,挽着她的臂,将她带到皇帝面前。
“皇叔。”宋见青牵着陆晚晚的手,从阶下遥遥走去。
皇帝一抬眼,陆晚晚站在阶下灯光最亮处,烛光照在她脸上,无暇无垢。
“皇叔?”宋见青见皇帝愣了愣神,走上前去,又喊了他一声。
陆晚晚的手藏在袖内,断裂的指甲处和被火星灼伤的地方,痛了起来。她福身向皇帝行了礼,而后垂眸,看着自己绣花鞋面上的花。
皇上回过神来,略点了下头,问:“你就是陆晚晚?”
陆晚晚立于阶下,一身衣衫虽不华贵,淡妆依旧容光逼人,此时静静矗立,风吹灯动,投映在她身上的树影婆娑晃动,她犹如一支在静夜恣意绽放的昙花。
“回皇上,妾身正是。”
“听说你与谢怀琛已经成亲?”皇上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口气平缓。
陆晚晚声音略有沙哑:“是。”
“你不怕吗?”
陆晚晚不解,抬起头看向他,正巧皇帝也正看她,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一些莫名的东西从心底缓缓升起,渐渐充盈着她的胸腔。
皇帝威严,可那目光柔和得仿若一池氤氲着水汽的温泉,陆晚晚看得心下微微放松。
她神情自在,平静地问:“请问陛下是问妾身不怕什么?”
“不怕谢怀琛死,不怕朕迁怒于你?”
陆晚晚轻摇了下头:“夫君因救我而落罪,于理,我当偿还他的恩情,于情,他对我情深义重,不敢辜负。至于迁怒,我更不怕,陛下是明君,是天下人的君父皇帝,既为父,则不会因一个孩子犯错,而迁怒于别的孩子。”
她眸光柔和,不懂规矩地静静凝睇着皇帝。
皇帝大笑:“好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你不仅仁义无双,还聪明,怪不得谢怀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救你。”
底下诸人听到皇帝大赞陆晚晚,纷纷附和,议论有声。
覃尹辉侧头对陆建章说道:“还是你教女有方。”
陆建章心虚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这皇上怎么跟他预想中的不一样呢?他一直以为陆晚晚不顾一切嫁给谢怀琛是打皇上的脸,不让他面上好看。
是以他早早就与陆晚晚划清界限,就怕皇帝降罪时牵连到自己。
如今……他却对陆晚晚大加赞赏。
不仅如此,他命姜河传来纸笔,泼墨挥毫,奋笔疾书了四个大字——仁义无双。
“你看,朕这字写得如何?”
陆晚晚困惑极了,不知皇帝为何要问她这些不相干的事,她走上前看了两眼,皇帝的字写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她道:“陛下怀中有锦绣,笔下走龙蛇。”
皇帝朗声大笑:“这字就赐给你了。”
陆晚晚越发犹如云里雾里:“赐给我?”
她不明白,宋见青却是个明白人,皇帝当着百官家眷赐她这幅字,她便是天子认定的“仁义无双”之人,往后还有谁敢拿她与谢怀琛的婚事说话?宋见青喜着提醒她:“晚晚,还不快谢皇上恩典。”
陆晚晚闻言,忙跪了下去:“谢主隆恩。”
“起来吧。”皇帝抬起脸看向她,她正值一生中娇嫩芳华,丰盈美好。他莫名又想起一人,当初与她相识时,她也正如陆晚晚的年纪,娇俏而美好。他靠在椅背上,端起酒杯小饮了一口,一向温和的面容有微微失神。
皇贵妃笑问陆晚晚:“你是陆建章的女儿?陆大人教女有方,竟将你教得如此钟灵毓秀。”
陆晚晚抿唇,微笑:“谢娘娘谬赞。”
她才不会在皇上面前为陆建章说一句好话。
皇上微点了下头,让她退下。
陆晚晚一一行礼后,退回席位上。
皇贵妃见皇帝欣赏陆晚晚,便借她为话头问宋见青:“这位陆小姐生得如此绝色,又腹有诗书,为何以前竟从未听过她的名号?”
皇上又斟了杯酒,正要端起喝下,宋见青劈手夺了他的酒杯:“太医不让你喝酒,皇叔。”
而后,她偏过头对皇贵妃说道:“晚晚以前不住京城,她小的时候身体不好,陆大人将她送回允州乡下养着,去岁冬才接回来。”
“允州?”皇帝的目光转向那头,似是看着陆晚晚那边的风景,又似是看着遥远虚无的梦境。
陆晚晚觉察到一道目光遥遥望来,寻了过去,和皇上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他目光疑惑而痛苦。
陆晚晚朝他笑了笑,随即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
有些疼。
皇上的目光扫过陆晚晚,又缓缓落在宋见青的身上。
场上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宋见青还在跟皇贵妃说陆晚晚的事:“她也真是可怜,父亲待她算不上亲厚,母亲又早早去了。”
说完,她微微叹了口气:“和我差不多的命,不过我比她又好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