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为难地说:“陆小姐……陆大人在前头。”
陆晚晚声音中不带丝毫慌乱,只道:“走。”
“可是……”车夫犹豫。
陆晚晚道:“他比谁还怕死,放心吧。”
车夫闻言,御马前行,陆建章见她当真不管不顾,吓得急忙往旁边一闪,他望着疾驰而去的马车,破口大骂:“陆晚晚,你这枉顾孝道的孽障,竟真要撞死我,你不是东西。”
马蹄扬尘,转眼间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扑面而来的风尘呛进陆建章的鼻腔,那呛人的气息拨开记忆的尘灰,将斑驳的往事投影在他的脑海之中。
曾几何时他也如此追赶岑思莞远去的车马,她也曾如此决绝而不顾一切地撇下他离去。
值得庆幸的是,那一次,他将岑思莞追了回来。
将她禁锢在她自己编制的牢笼里,一生再未离开过。
但如今他有一种错觉,陆晚晚是一阵风,从他的指缝中溜走,悄无声息,又猝不及防。
他握不住岑思莞,也握不住陆晚晚。
她看上去那么乖巧,有和她母亲一般的柔顺温和,可她们到底是母女,骨头缝里都透着倔强和坚定。
岑思莞没有为她驻足,陆晚晚也不会。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听着马蹄踏着青石板路最后的那点足音消失。
陆晚晚坐在马车里,根本没将陆建章的突然出现当成回事。
她有些乏了,微微合眼,却睡不着,脑子里闪过无数谢怀琛的身影。
她突然感受到命运强大的手有多可憎,她求情爱时,情爱辜负了她;她求安稳时,安稳辜负了她。
上一世她在宁家落魄时代嫁过去,宁家连声锣鼓都没有敲打,婚事办得潦潦草草。
她倒不在乎,总归她喜欢宁蕴那个人,形式如何无所谓。
这一世情形比上次好不到哪里去,皇上虽没有治谢家的罪,但如此重罚谢怀琛,任谁也瞧得出他是在敲打谢家。
入仕如登山,爬得越高,风光越好,脚下的路也越危险。
前途如何,她不得而知。
但终究,和宁蕴那般艰难她都坚持了一生,更何况是谢怀琛。
谢怀琛啊,她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便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那个将他捧在掌心,如珠如玉的男子。
今夜她将嫁与他为妻。
生死与共,荣辱一体。
————
宁府,红烛高烧,蜡烛垂泪。
这亲成得冷冷清清,连半点丝竹喜乐之声也没有。
只有几位和宁家有故交的官员过府吃了顿饭,权当庆贺。饭毕,他们连盏茶也未喝,便匆匆离去。
眼下这当口,谁都怕跟宁家扯上关系,他们能来,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宁蕴不用陪客,送走他们便回了屋。
步履匆匆,有些着急。
他从回来便在等陆晚晚,等了半年。
如今他终于等到,得偿所愿。
屋里一双硕大的屋子将房间照得分外明亮。
穿了喜服的女子端坐在床沿,盖着盖头,在烛光的照耀下分外温馨。
宁蕴脚方踏进屋内,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便觉心口微动,舌尖滚烫,压抑不住的渴望呼之欲出。
经历过的场景复又重来。
他回想起上一世自己对陆晚晚的冷淡的亏欠,脚下的步子便一步比一步更重。
当时的新婚之夜他做了什么呢?
喝酒。
整夜都在喝酒,没有宾客相陪,他抱了几坛酒到书房,自斟自饮喝了整整一夜。次日天明,他才回屋。
他的新娘仍旧坐在床边,一身大红的嫁衣一丝不苟——她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一夜。
她在等他掀盖头。
第二日,他才知道嫁给自己的并非陆家二小姐,而是大小姐,那个乡下接回来不受宠的大小姐。
他忽略了她殷切的目光,将这一切当成陆家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