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河棋艺不精,粗略看来似乎还是谢允川的白子更占几分优势。
一子落定,谢允川道:“陛下这一步长思久虑,还未决定吗?”
皇帝道:“急不得急不得,这里要是马失前蹄,后面可就万劫不复了。宁可现在多耽误些功夫,也好过之后悔不当初。”
谢允川单手捻子:“陛下太谨慎了些,我看局势还没有坏到那般地步。”
“啪”的一声,黑子一落。只不过皇帝的这步棋下得并不怎么样,分明是死棋。
他淡淡一笑:“没有吗?我却觉得只差一步就大局已定呢。”
姜河立于一旁,思索一番,以为他的这步棋有什么玄妙之处,但左右看不出究竟妙在何处。
他道:“白子现在虽然还没能纵横交汇,但里应外合之势已经布下,只等诱敌深入,看其自乱阵脚了。”
谢允川捻起一粒白子:“陛下既然已经看穿,又为何犹豫不前?”
皇帝笑了笑:“败局虽已参透,险中求胜的路却还不明晰。杀到最后两败俱伤岂不是得不偿失?”
谢允川落子:“即便两败俱伤,也有一胜一负。”
此子一落,黑子颓势尽显。皇帝不慌不忙:“朕担心这胜者非胜,厮杀殆尽险胜一招,也没什么光彩。”
他继续将棋子布在被谢允川封死的死角落。
谢允川沉着地观望了棋面,笑意斐然:“世间之事,胜即是胜,败即是败,臣倒觉得,胜负乾坤比光彩重要。”
皇帝朗声大笑,“既如此,你认输便是。”
“臣若就此认输,陛下如何尽兴而归?”
两人似乎在说棋,但姜河始终云里雾里。
黑白双方依旧势均力敌,白棋果决、杀伐淋漓,谢允川谨慎小心、避过险峰。
如此下去,这盘棋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棋早晚都得下完,胜负也早有天定,陛下。”
皇帝恍然大悟:“你说得在理。”
说罢,竟真的看也不看,随便把子一按:“就这里吧。”
姜河心内暗叹:“疯了!”
这一步完全在白子包围之中,连一知半解的姜河都觉得有些不妙。
“你不再三思一下了吗?”谢允川问道。
“落子无悔。”
谢允川点点头,微微笑着落下最后一粒白子。这一粒一下,在场所有人都长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一粒白子他封了自己的退路,无论皇帝再下哪里,白子都是一盘死棋。
你来我往间,谢允川竟然是给自己封了死路。
他道:“恭喜陛下,你赢了。”
皇帝眼神深邃,目光扫过棋面,又缓缓落在谢允川的脸上。
他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老狐狸。”
君臣二人,皆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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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晚站在窗下,她正值一生中的桃李芳华,只可惜花朵被哀苦和悲戚侵打,显得有些憔悴枯损。她鬓边插了一支叶脉木簪,在日光下闪着木质温润的光泽。
鸽子从天边飞来,落在她的窗台。
她伸手去够,柔软的衣袖无声无息地拂过窗纸,静默如同无风而落的秋叶。
鸽筒内的信纸犹在。
谢怀琛没有回来。
这是他被捕的第四天。
他还没有回来。
她唇齿颤抖,喉口窒住,久久无法说话。良久,她才捂住自己的脸,呜咽出声。
这种担心和焦虑,仿佛隔离好几世,她又重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抓心抓肺。
谢怀琛将她带回来的第二天一早,陆建章就火急火燎赶去谢家,将她接了回来。
谢怀琛杀了宋时青,在陆建章的眼里,他已经被判了死刑。宋时青那可是皇亲贵胄,皇帝的亲侄子,骨子里流的一样的血,他还能不帮自己的亲侄子吗?眼见谢家马上就要遭难,他当然不能让陆晚晚继续留在谢家,匆匆忙忙将她接回。
谢夫人想着自家事情乱成一锅粥,自己照顾她也分身乏术,即便她看不惯陆建章势利的嘴脸,也让他将陆晚晚带回。
她病得厉害,发了三天高热,成日迷迷糊糊,直到今日才能下床走动。
她撑着病躯给谢怀琛写了封信,无人回她。
为了防止她再去谢家,陆建章在长思院门口派了十几个人守着。
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