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宣愣了愣,无法理解吗?也许是这样的。
文字能翻译,但字里行间的意境和隐喻已经消失了,月亮不过是母亲的一颗卫星,当人类连母星都抛弃,那么他们又要怎么去理解祖先对月亮的赞颂?明月曾经照古人已经彻底成了一句梦话。
“她让我记住月亮,我会去记住的,不管是月亮还是她。”范德贝伦慢慢站起身,“就算我死了,还有我们的孩子。”
缪宣:“你们的孩子?”
说到这个话题范德贝伦就有些无奈了:“毕竟我是她的适配者,我们应该有几个孩子,不过我也没有去查证,这些不重要,那些孩子也是勒托的公民,与我无关。”
勒托的特殊社会构成让时代重新回到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状态,勒托的公民可以轻松地查到自己的母系卵源,但查找父系血脉却需要大比贡献点,而且在勒托的文明中,“母亲”是一个令人遐想又渴望的美好词汇,“父亲”却只是冷冰冰的一个代称。
缪宣这么想着,也就如实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们不那么在意父亲和儿子呢?虽然所有人都由外子宫孕育,但是血缘还是在的吧?”
“因为没有必要。”范德贝伦上将缓缓起身,他的回答又回到了客观与冷静,“每个个体都是完全独立的,就算我找到了我的孩子,然后呢?我能够对他们做什么呢?我们的身份是完全相等的,我不可能干涉他们的决定,也无法影响他们的未来。”
范德贝伦说的没错,勒托是不允许不同个体之间转让贡献点的,贡献点只允许兑换激励,就算在偌大的勒托上真的有人建立了父子关系,这也只是徒增烦恼的事情。
该面对未来时没有父亲能为儿子担保,该决定生死时也不存在儿子帮助父亲,每个人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整个社会的文化都在提倡“绝对平等”——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社会真的做到了绝对平等。
缪宣默然,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勒托方舟的规则铁血又秩序,以他的认知来看是无法评价的,只能说……勒托的规则,非常适合这流浪在宇宙中的蜂蚁社会。
不过人非草木,人类的感情到底需要宣泄,因此生命殿堂中就多了这么一个资料馆,“母亲”与“妻子”等概念被宣扬,已经消失的“女性”就这样与逝去的母星一起捆绑,成为人类精神世界中最美好的精神寄托。
在勒托这个极度理性又功利性的社会中,竟然愿意划出那么大一片区域作为女性的纪念馆,由此可见勒托方舟的社会心理。
人们继承母亲的姓氏,怀念祖先的家乡,展望未来的终点,这俨然成为了方舟社会的精神支柱。
范德贝伦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现在看起来又是一位严肃的上将了,他轻轻摸了摸半透明的投影,转身对缪宣道:“玛忒斯中尉,还请谅解我的失态,我来第六环就是为了看一看妈妈和月亮,我这就要走了……不过今天资料馆是对你完全开放的,假如您还想看一看别的房间请自便,科涅莉亚小姐会为您导航。”
缪宣和他一前一后走出小房间,闻言点点头:“好的,多谢。”
范德贝伦扯了扯嘴角,转身大步离开。
缪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下意识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门扉,1037的序号印在门上,然而这冷冰冰的数字后却是一个美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