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大人还是歇着罢。”
段嫣摆了摆手,态度温和,“今日来,是想向荣使臣了解些消息。也好找出真凶,为那些被奸人所害的使臣报仇。”
荣使臣的脸色黯淡下去,他胡子抖动着,最后叹了口气。
“殿下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那些孩子随我来大雍,如今我苟活着,他们却这般年纪便丢了性命,也是我的失职。只要能找出真凶,殿下想让我怎么配合都行。”
确实,死去的那五人年纪相仿,都是十五上下。这压根就不像是正经的使臣,反而像是来见见世面的权贵家的孩子。想必这五人离奇身亡,荣使臣回到赵国后也不会好过。
无怪乎对方这么配合。
段嫣敛了眼,问道:“那位文公子,似乎是这回来雍使团中年纪最小的。”
没想到段嫣会问这个,荣使臣脸上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
“那孩子,还未到十五岁。”
“那真是可惜。”段嫣缓声顺着他的话,却也听不出什么可惜的感觉,“文公子的家世如何?在赵国内是否与人结仇?又或者是长辈有无同旁人结下仇怨?”
荣使臣再次沉默了会儿,好像是真的在思索着文良己在赵国内的人际关系。
良久,荣使臣还是摇了摇头,“并无。”
段嫣眸子微动,不再问有关文良己的事情了。而是问起了其余四人的事情,这个时候荣使臣的话却又比之前多了一些。
走程序般问了几个问题和一些情况,并让身后的人将荣使臣说的话都记录好之后,段嫣让荣使臣好好休息,便带着人才离开了。
“殿下可有什么头绪?”刑部派过来辅助段嫣的官员擦了擦汗,小心地问段嫣。
昌平帝把这件事交给刑部的时候还给了期限,让刑部在规定期限内找出真凶。不仅如此还让泰清公主主事。明显的门外汉,这也不怪这位官员会这般惶惶不安。
段嫣也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却没打算安慰,只摇头道:“并无发现什么。”
那官员脸色一瞬间扭曲了,但又不得不反过来安慰段嫣:“这、这才刚开始,殿下不必忧心……”
在荣使臣处,段嫣先问了文良己的事情,这不是随意问的。据那日传回来的消息,荣使臣醒来后听到消息,首先去的就是文良己的房间。
段嫣便生出了个大胆的猜测。
文良己带了什么东西来大雍,在他身亡之后,那东西却不见了。是以荣使臣才会这般急切地请求昌平帝彻查此事。但同时,荣使臣又不愿意将真相说出来,这说明那件东西,是不能让大雍知晓的。
文良己的身份,不过是普通权贵之子,他又为何能拿到那样的东西?
这个疑点固然令人费解,但只要捏着这一点,顺藤摘瓜,便能令一切水落石出。
前提是,若段嫣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段嫣也将昌平帝的嫌疑去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段嫣确实有些怀疑这件事昌平帝插了手,但这会儿却不这样觉得了。
昌平帝之前不一定知晓文良己身上有那件东西,不然之前不会摆出那副姿态。而文良己身死之后,那件东西失踪,昌平帝才得知了那件东西的存在,于是才有了如今出动刑部,令她主领查案的局面。说不定,她也只是昌平帝放在明面上的障眼法,实际上暗中的人手才是主力。
段嫣查案,并不墨守成规,为了寻点蛛丝马迹在外晃荡一整天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于是在刑部一众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段嫣还是早早回了坤宁宫。
才到门口,就被段嘉瑾堵了个正着。
日头不算毒辣,气候适宜。他让人将惯坐的椅子搬了出来,正好就是在段嫣的必经之路上。听到声响,段嘉瑾矜持地转过头,上下打量段嫣一番,然后又像是不感兴趣了,随意移开视线。
段嫣没有理他,径直从旁边走过去,便又听到止不住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急,像是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
脚步骤然停下,段嫣皱了眉,却又听到一直跟在段嘉瑾身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道:“殿下,茶、茶来了……”
茶性与药性相冲,段嘉瑾常年喝药,便自小未尝过茶味,太医自来是千叮咛万嘱咐,段嫣同王皇后也看得紧,从不让人有空子钻。
可如今段嘉瑾明知茶水削减药性,却还是命人弄了茶水来,故意当着段嫣的面作要饮茶的模样。简直就是踩在段嫣的底线蹦跶。
显然,这人又是不知缘由的生气了。
他惯来知道,做什么会让段嫣生气。又一昧地有恃无恐,使些小性子。
段嫣转过身,微微眯起眼看过去。段嘉瑾有一搭没一搭地掀着茶盖,待感觉到段嫣看来的目光时,也沉静回望。
有时候他镇定得不合时宜。
“阿姐停下来做什么?”段嘉瑾垂下眸子,浓密的睫羽在这张苍白的脸上都像是一种负担,总有哪日便承受不住继而消散之感。
“我只不过正巧坐在这儿,并无特意见你的意思。”
说到这儿,段嘉瑾又提起茶盖,慢慢撇去上面那点浮沫。他低着头,背却挺得僵直。
段嫣看了他半晌,突然问了句。
“今日拳法可练了?”
“……”段嘉瑾仓促回头,神情里带了些难以置信,嗫嚅一会儿,然后艰难回道,“练了……”
段嫣挑了挑眉,还想再问旁的,却被段嘉瑾警惕地止住了话头,他随意指了个身量颀长的内侍,不容置疑。
“这杯茶凉了,换杯新的来。”
因着段嫣的禁止,即使是段嘉瑾也很难拿到茶叶。桌上这杯茶水飘着浮沫残渣,显然不是什么好茶叶,是段嘉瑾让身边内侍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找来的。于是也就没有茶壶这些东西了,要想换杯新的,也就只能再去找新的茶叶了。
那内侍听到段嘉瑾的话,身形一顿,很快就躬着腰垂着头过来,双手将那杯茶端了下去。内侍长着双好手,骨节虽明显,却不会显得粗狂,反而透出股文人的净然来,十指修长,骨肉匀称。
段嫣浅浅看了眼,便不再在意。她蹲下身,突然出手捏住段嘉瑾的脸颊,“你这又是什么新玩法儿?”
在段嘉瑾皱起眉欲反驳的时候,段嫣突然想起前世一句人人爱挂在口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