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臣也不是吃素的,都看出了昌平帝的意思。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让贪狼将摆出证据。
可怜贪狼将半辈子都在马背上过日子,平日说话也是直来直往。这回面对一群嘴上功夫厉害的,顿时就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讷讷张开口,却苦于没有能说服众人的证明之物,急得胡子都快掉了。
赵国内,找摇光之子的事情也出现了两个声音。皇帝十分执着,说一定要将人找回来,太子是皇帝一手扶持上来的,知道自己最大的靠山是谁,自然紧跟着皇帝的脚步,对找人这件事十分支持。可皇帝病弱,大权难免旁落。膝下其他几位皇子都是而立之年,在朝廷盘踞多年,见皇帝太子都要找那摇光之子,便秉承着不能让敌人好过的原则,在这件事上肆意捣乱。
于是最后多方协调,妥协退让,贪狼将被踢了出来,领了这个命令。黑水河那边的军队就是朝堂的缩影,派系错杂,各自为政,零零散散的不成体统。简直像是乱民组起来的军队,不听命令无视军纪,压根没任何用处。
见事情迟迟没有进展,本来就病得脑子有些糊涂的赵国皇帝一纸令下,让贪狼将寻个机会入雍皇宫,尽量争取说服昌平帝,将摇光之子找回来,完全没将孤身入敌的贪狼将的安危放在考量之内。
不过贪狼将也不在意,为人臣者,食君俸禄,忠其君主。接到密令后他二话不说,就递了信函,进了雍皇宫。
只是如今这局面,出乎他的意料,实在应付不来。
“贪狼将军难得来一次,莫再说这些话了。来来来,你们马背上的人,不是都讲究痛饮开怀吗?来人,给贪狼将军满上!”昌平帝故作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略过去。
宫婢上前斟酒,贪狼将连忙移开酒杯,欲拒绝。
昌平帝就淡下了脸上的笑,冷声道:“是这宫婢不合将军心意?手脚蠢笨,怪不得贪狼将军不愿饮这酒。既然如此,来人,将这婢子拖下去。”
贪狼这时将也明白了,自己这酒是无论如何也得喝。于是没管已经吓得跪下去的宫婢,自顾拿起酒壶,往杯中倒满了酒,仰头饮下。
昌平帝变戏法似的,脸上又有了笑意。
“既然将军满意我大雍美酒,朕便允你喝个尽兴。”
有宫人将褐色酒坛端上来,这架势看来是不打算让贪狼将好过了。
陈家主依旧一副文雅的模样,案上美酒浅尝则止,他将昌平帝的刁难和那贪狼将的窘态看在眼里,没有露出看好戏的神色,也没有任何不忍。
一道颜色已褪了八成的护身符,静静待在他袖中。
坤宁宫内。
因着这回宴席,俱是大臣。后宫嫔妃无一人到场,段嫣也规规矩矩待在了宫内。
她听说那位贪狼将竟来了雍皇宫内时,还很是吃惊。赵国皇帝这是放弃自己手底下的老将了?当时段嫣确实被这番操作弄得有些糊涂。
比起起他几国的皇帝,昌平帝更加年轻气盛,年少登高位,自然说一不二唯我独尊。他对赵国本就敌意甚浓,看来这回这贪狼将是讨不着好的。
就是因为了解昌平帝,所以当知道自己没法参加宴席时,段嫣也不着急。
昌平帝是不可能轻易放贪狼将回赵国的。这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段嫣有很多的机会去接触贪狼将。
不过淑妃的身世暂且不提,那日黑水河,赵国那边喊话的“摇光将军之子”又是何人?
段嫣当时心神都在淑妃的身世上,这会儿想起来,不禁疑惑起来。
怎么大雍同赵国,尽是这样扯上关系?
她心下吐槽,指尖穿过护身符红色的系绳,晃动几下,小巧的护身符在空中划过圆润弧度。
正如段嫣所想,昌平帝并不打算放贪狼将离去。那日宴上,贪狼将被灌得不省人事,自然无法提出回返赵国的事。第二天等贪狼将清醒过来,向昌平帝提出请求的时候,又被轻飘飘地阻了回去。
人没找到,劝说昌平帝也没成功,如今连赵国都回不了。
年过半百的老将佝偻着身子,在无人之处踱步转圈,发髻也没心思打理,乱成一片霜白。
段嫣就是这个时候遇到了他。
现实中看起来,贪狼将倒是同淑妃没那般像了。不知情的人并不会将这两人联系起来。
段嫣带着含细,脚步轻快地走到贪狼将面前。
“你是何人?”她年纪尚小,并不会引人生起警惕,更何况贪狼将本就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他见段嫣穿着讲究,容貌不俗,身后跟着的婢女也是大气稳重,就知道面前这位是雍国的公主了。
贪狼将脸上愁容散了些,五官倒是显着些慈祥,他温声朝段嫣行礼。
“赵国封肃,见过公主。”
“听说宫里来了位将军,原来就是你啊,”段嫣也笑起来,她一副对贪狼将极为感兴趣的样子,“封将军来我大雍皇宫内,是做什么呢?”
“寻一位,故人之子。”这话没什么不能说的,贪狼将见段嫣问了,便干脆的说了。
“故人之子,同封将军的儿女一般年纪吗?”
贪狼将一愣,随后苦笑着摇头,“臣与那位故人,乃是忘年交。算起来,那故人之子,如今也同公主年岁差不多了。”
他略过段嫣的后半句话,未曾解释说自己没有儿女,但也没有承认自己有儿女。
段嫣垂下眸子,眼睛里是同脸上的单纯活泼全然不同的思虑。
此时,淑妃与张贵妃的身世依然是宫中最火热的谈资,即使皇后下令制止,也很难消去一些人看热闹的心态。只要随意打探打探,贪狼将就能知道雍皇宫内的这段奇事。
如果贪狼将确实同淑妃有关系,并且知道淑妃的存在,那他一定会有所行动。届时段嫣只用等这两人相认,就能不费功夫,坐收大利,淑妃也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么想着,段嫣正准备引起贪狼将的好奇心,让他自己去发现淑妃的身世时。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什么,段嫣的表情怔住,她刚准备好的话也消散在唇边。
是了,陈氏家主为什么一直对淑妃的身世闭口不谈?明明二十余年的父女,当真没有一丝感情?在得知真相后不管不顾,冷漠地断得一干二净,转头就对张贵妃万般愧疚。分明是个重情之人,却独独对淑妃寡情至此。
可当段嫣将淑妃搬出来,询问线索时,陈氏家主本不愿多谈的态度却又松缓,还透露了点护身符的事情。
段嫣脸上闪过明悟。
这恐怕不是厌弃,而是一种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