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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妃家的天井清凉,因为阴天加之院内疯长的草木显得阴翳沉沉,水井上盖了块石板,上头压了块泰山石,正如狄妃所言,花圃里真有株叁角梅,现时枝叶繁盛,绽开着五六朵玫红的花。
黄珍珠不愿相信,失态地上前用手扒挖开花圃内的土,她慌乱地喃喃说着没有、都是假的,又被周明揽住,他闹了一夜精力亦不佳,强打着精神压制住在他怀里扭动挣扎的黄珍珠,扣着她的脑袋在自己的肩膀处,不愿她多看,朝一旁的下属使了眼色。
有人寻来铁锹,开始挖土,不一会儿,被起开的叁角梅歪倒一旁,泛着土味的根系虬结,真在下面起出狄桢狄珠,六年了,只余白骨。
黄珍珠转头乍见这一幕,凄厉地哭叫,险些晕厥过去,周明却不肯她过去,她挣脱不开时一双眼怨恨地盈了泪水,恼怒地扑打他,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千方百计阻我回来?为什么呀!我恨你、我恨你!”说完,便张嘴一下咬在了周明的肩头处。
周明疼得脸色微变,始终抱着她不放,手下趁机上前又给黄珍珠注了一针镇静剂,药效发作,她瘫软在他的怀里,阖眼时满面泪水。
周明抱起黄珍珠,随意地踹开内屋的门,应是狄家的客厅,他掀了蒙家具的白布,让昏睡的黄珍珠躺平,抬眼见墙上贴着四五张写有‘冤’字的黄符,他看得心烦,又怕她看见,通通撕下,攥作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照料她一会儿,周明出来时,已有下属在村里寻了专办白事的老人,彼时正站在院内口中念念有词,燃了的黄纸抬手一扬,烧灼起来的黄纸悠悠落在天井里,似尘埃落定,他过了一会转过身来:“亡魂同意迁徙安葬。”
他又问,“何人是家属啊?”
“我是。”周明走上前,他英俊的面庞略微疲倦,他的目光沉静,对那老人说:“我是二人的继父。”
老人颔首:“好,我现在交代你一些事项。”
……
黄珍珠醒来时,看窗外已是天黑,她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环顾四周应是招待所的房间,沙发上张助理正在翻书,茶几上散落着几本故事会。
这是村中唯一一家招待所,无套房之类的,张助理怕再弄丢黄珍珠惹周明发火,只得同处一室守着她。
张助理见她醒了,叫她老板娘,让她起床吃东西:“你要吃点东西补补体力。”
黄珍珠掀开被子要下床,再开口时嗓子沙哑,只问他周明去哪了,张助理如实作答:“有入土规仪,老板作为亲人正在处理这些事。”
他这么说本意是想让黄珍珠放心,可她听来不由觉得好笑:“他算什么亲人?”他不是口口声声‘别人的孩子’么?
她下床时脸色苍白,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他在哪?我要去处理,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张助理叹了口气:“老板说自己是狄桢狄珠的继父。”他拦住黄珍珠,要她坐下来:“老板娘,先吃饭,不然老板又要发火了。”
黄珍珠被拦一反常态地后坐下,做出要吃饭的举动,碰那餐盒又收回了手:“冷了。”
张助理得去找前台重新做热的餐食上来,可又怕黄珍珠跑了,两边为难时,她催他:“我真的饿了,吃完才有气力跑。”
她都这么说了,张助理只得下楼,待到交代完上楼,黄珍珠又不见了。
此时,黄珍珠走在村道上,十月天才入秋,她依稀记得村中白事老人的住处,往那走时又转了步伐,她现在脑子乱作一团,想着不行不行,她得先去买纸钱烧给狄桢狄珠,买衣服鞋袜屋宅元宝,狄妃害死二人,一定没烧过,兄妹二人一定会冷的,她怕他们会冷怕二人上路孤零零。
村中几家纸钱店立在路旁,夜深只一家亮着灯,简易波浪板搭起的小间铺面棚屋,老板正吃夜宵看电视,见有生意上门,立时放了碗筷迎上去。
黄珍珠说自己要买元宝蜡烛、衫裤鞋袜,还有屋宅玩具。
铺中堆满的都是纸钱元宝,堆作一团,老板费劲地一样样抽出来,见她神情恍惚,听到她要纸扎玩具时如实摇头:“这个没有。”
“没有玩具。”黄珍珠慌了神,没有……没有怎么办?她曾答应过的给二人买金鱼亦没办到过,她去翻老板拿出来的纸钱元宝,呓语着:“不够、不够,这些不够。”
老板说那他再拿一些。
黄珍珠将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塞给那老板:“给你,都买了。”
老板从未见过有人七八张百元大钞要齐齐买作纸钱的,那真是成了名副其实的烧钞票了,又见黄珍珠的穿着,不像是没钱的,便依言照做,把能抵八百块的纸钱元宝都拿出来。
黄珍珠却仍觉得不够,她情绪失控时,翻着那堆纸钱元宝,眼泪直直地坠在黄纸上头,晕开成圆点,她濒临崩溃时不断摇头:“不够、不够,太少了,我亏欠他们太多了,我还要给二人好的生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哭时痛苦自责地跪坐在地上,老板知晓亲人去世,悲痛在所难免,但是从未见过深夜一位窈窕女郎在他店里哭成泪人,不知如何劝解、束手无策时,有一个男人踏进店里,看起来像是在找她:“珍珠、珍珠。”
那男人身姿颀长挺拔,气场矜贵疏离,看起来非池中物,像是这女郎的丈夫,他见她这样,赶忙揽着她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