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略显陈旧的照片里,是一个被柔软毛毯裹起来的小婴儿,婴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两只小手放在胸口,嘴里还含着一个奶嘴,似乎是在笑。
照片下面用钢笔写着“1”。
陶溪茫然地看向一旁的林钦禾,林钦禾触碰到他的目光,很快地侧开脸,轻咳一声说:“这是我1岁时的照片。”
陶溪惊呆了,愣怔地看着林钦禾侧过去的脸,只能看到林钦禾的耳朵渐渐变红,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又低下头仔细看那张婴儿照,发现果然能看出几分林钦禾的影子,比如那双小时候就好看的眼睛。
他隐隐知道这本相册是什么了,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低下头继续看那张婴儿照,看了很久后,用手指轻轻摸了摸照片上婴儿的脸,才慢慢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也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大了很多,正坐在铺着海绵垫的地板上,手里摆弄着一个汽车玩具,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手里拿着报纸,但眼睛看着地上的男孩,看眉眼应该是男孩的父亲。
照片下面的数字果然变成了“2”,这是林钦禾两岁时的照片。
陶溪定定地看着照片里的男孩,一会后笑着说:“你和你爸爸好像哦。”
林钦禾没忍住偏头看了一眼,说道:“这是我大伯。”?顿了顿又继续道,“我5岁前住在大伯家里。”
陶溪愣了愣,隐约察觉到里面或许有什么隐情。
他又往后慢慢翻着,每一张照片都看很久,5岁时坐在幼儿园凳子上双手撑着脸颊发呆的林钦禾,6岁时背着小书包不高兴地站在小学校门前的林钦禾,7岁时戴着小黄帽在天文馆参观的林钦禾,8岁时端正坐着和爷爷一起下棋的林钦禾,9岁时在书桌旁看英语故事的林钦禾……
他看着照片中的男孩越来越大,从一个小婴儿变成会跑会跳的小男孩,再变成突然抽高的俊朗少年,五官轮廓和神色越来越像现在的林钦禾。
尤其16岁的林钦禾,或许就在去年,似乎是在一个音乐厅里,穿着一身黑色礼服坐在钢琴前弹奏,深刻的侧脸透着淡漠神色,终于是他印象里熟悉的林钦禾。
他在这本相册里,窥到了他看不到的那十六年的林钦禾。
虽然只有一点点。
可这一点点都让他欣喜万分,又向往不已。
陶溪低着头看那张16岁的林钦禾,很久后,才呼吸放轻地往后翻了一页。
新一页的照片上是在熟悉的教室里,最后一排的课桌上,一个少年侧着头枕在胳膊上睡觉,窗外金色的阳光铺陈而进,在少年的头发和校服上晕上一圈毛茸茸的光边,眼睑下的睫毛也被晕染成淡金色。
少年的右手腕从校服衬衣里露出来,手腕上有一条红绳手链,串着一颗蓝绿色的绿松石。
照片下的数字变成了17。
林钦禾十七岁那年,遇到了陶溪。
陶溪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用力眨了眨眼睛,许久后才抬起头,看向身旁紧靠着的林钦禾。
他想笑的,但开口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有些轻颤:
“你居然趁我午睡偷拍我,下次我要偷拍回来。”
林钦禾双手交握在身前,落地灯的暖黄光线渗入他深灰色的毛衣,他垂着目光静了一会,偏头看向相册里那张照片,又看向一直看着他的陶溪,低垂长睫半掩着眸底的柔和神采,说:
“你可以正大光明地拍我。”
陶溪笑了笑。
他低下头,想继续往后翻,却发现后面的每一页都是空白,似乎等待着新的照片,而林钦禾17岁的这部分再没有其他。
他用手指轻轻抚摩相册边缘,过了一会儿,带着些鼻音问道:“你17岁的照片呢?怎么只有我的。”
林钦禾将交握的双手松开,看着他说道:“你不是可以每天看到我吗?”
陶溪愣了下:“嗯?”?没明白林钦禾的意思。
林钦禾将放在一旁的纸质封袋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张今晚刚拍的照片,放在相册的下一页上,他看着陶溪,神色认真地解释送这本相册的意义:
“十七岁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会在一起,但我错过你的十六年,我想补给你。”
陶溪目光骤然颤动,他低下头看那张新照片,照片里林钦禾正在轻吻他的眼角,神色温柔而郑重,他放在相册上的手指蜷缩起来,心跳不可控地加快。
他猜不准林钦禾说的“错过”是什么意思,是他以为的“错过”吗?
林钦禾目光落在他脸上,又是那样带着重量的目光,像平安夜的纷飞大雪落向大地,厚重无声。
落地灯从上方投下柔和暖光,温柔地笼罩着这一方角落。
陶溪转头看着被暖黄光线包裹起来的林钦禾,轻轻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相册边缘。
那一刻他觉得林钦禾或许知道了什么,可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他竟不可抑制地感到怯懦,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会发热,好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即将从里面滚落出来。
他们并肩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靠的很近,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听到彼此的呼吸。
林钦禾侧开脸,看向落地窗外的璀璨霓虹与飞扬大雪,突然轻声问道:
“你相信平行宇宙的存在吗?”
陶溪抓着手里的相册,茫然地摇了摇头。
林钦禾沉默了一会,转过头来看着他,素来淡漠的眼底眸光微微闪动,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我以前也不相信,但我现在希望有这样一个平行宇宙,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遵循原来的轨迹,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每年到了圣诞节,我就会带着礼物去找你,和爱你的亲人一起,对我们的宝贝说,生日快乐。”
陶溪眼睫剧烈颤动,他用力抓着手中的相册,抓着那十六年的时光,尖锐的皮质封面角刺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他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哑了一样,努力好久也只能发出破碎细小的呜咽声。
林钦禾看着这个浑身颤抖着小声呜咽的人,心脏疼得像被钝刀剜磨,他想将那本边角锋利的相册从陶溪手里抽出来,但陶溪把相册牢牢抱进怀里,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林钦禾只好伸手抱过陶溪,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动作轻柔地搂着他,嗓音涩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