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明珊嘴巴张了张,宛若含着一颗隐形的桂圆。
“结婚怎么能不办婚礼,你让女孩子怎么想,穿婚纱可是她们小时候的梦想。”
商宇分外沉默,一点也不如平常急躁辩解、否定甚至掀桌。
知子莫若母,桂明珊嘴巴张更大,倒抽一口气,似要吸入一颗更大的桂圆。
“你和霓霓商量好了?”
“没错,”商宇决然道,“她同意我的决定。”
“霓霓那么乖巧,那么听你的话,能不同意吗!”
她的嗓音高亢几度,略显失态,招来了家里其他人。
商义民从书房赶过来,扶了刚结束午觉的商奶奶一把,三位长辈围立商宇床边,像早上医生集体查房。
听完桂明姗的唏嘘,商奶奶第一个跺脚,急进两步,恨不得像小时候扯他耳朵:“你怎么比我还老懵懂,结婚哪能不办婚礼,不办婚礼怎么让亲戚朋友知道你结婚了。”
耳提面命没奏效,商宇不置一词。
商义民补上火力:“你奶奶说得对,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儿子,连婚礼都不办,别说亲戚朋友,就是客户听了都要说句不体面。”
商宇掐着床单,一股刹不住的无能令整副神态蓦地变了样,青筋似雨季暴涨的山流,在他的太阳穴和侧颈涌动。
“我们家就剩我这么一个残疾的儿子,能体面到哪里去!你还没听够别人感慨好端端一个儿子怎么残了,还是你想让所有亲友围观你坐在轮椅的儿子怎么牵着新娘走红毯,人家会以为是你们公司举办的哪个慈善晚会给残疾人募捐啊!”
体内狂流汹涌不止,商宇臂膀抽搐一般,猛然扫开身边ipad。
平板屏幕朝下,爆成蜘蛛网。
若不是桂明姗有先见之明,把治疗仪的主机挪出他的手臂范围,恐怕难以幸免。
商义民的喉咙给沉默扼住,流言如利刃,商宇甚至已经足够委婉。
有些人甚至栽赃他们手脚不干净,犯了大忌遭上天报应,所以一对龙凤胎儿女才会死的死,残的残。
如果真有一家人的运气守恒的说法,那当真是他们的事业吸走了儿女的健康。
商奶奶只是吓一跳,反应弱于上次,默默弯腰捡起ipad,放到一边。
苍老的手抹了抹眼角,喃喃:“自从我们家妹妹走后,家里很久没有过喜事,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熬几年。”
“妈,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您肯定长命百岁,等着抱重孙呢。”桂明姗头疼地宽慰老人。
“坐轮椅又怎么样,人生不就是一个轮回,我到八十大寿也坐轮椅,开开心心跟亲戚朋友们聊聊,指不定是最后一次见面。”
“妈——!”商义民也轻斥。
商奶奶不管不顾,抽抽噎噎,“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当初还想给你和妹妹风风光光办成人礼,可妹妹就没那个幸运,撑不到那个时候。无论老弱病残还是年轻力壮,每个人的日子都是过一天少一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是准备当丈夫的人,以后还会当爸爸,不能总是只想着你自己。你得给你太太一个交代,给以后的孩子竖立一个榜样。人要都是为自己活着,妹妹走的时候,你妈也想跟着走了。”
“妈,都是过去的事,别说了。现在一家人不是还好好的,还准备来了新成员。”
桂明姗的难堪佐证了往事,无形给商宇多添一份亲情的砝码。
“阿宇,你觉得坐轮椅丢脸,但你爸和我做了大半辈子的医疗器材,如果还歧视需要轮椅的人,我们能获得客户的认可吗?我们从来没觉得儿子残疾就拿不出手,我相信霓霓也不是忸怩狭隘的人。”
商宇很难违心说没有被打动,却不敢迎接家人的凝视,怕辜负了关心。
手掌张开又拢紧,无奈砸床:“你们不是老觉得我有很大希望,哪天能站起来就那天办婚礼,行吧?”
三位家人面面相觑,不敢再接再厉,只能暂时接受折中“大饼”,日后徐徐图之。
新的周一,元灿霓照常“早退”,再次被召回荔茵嘉园。
不知其他情侣在谁家商量结婚事宜,她得回元家。
这好像是提亲般的诚意。
元传捷给她透底,会给她一辆三十来万的车,厂子股份也会匀她一份,其他视商宇家诚意再定,不会让她出嫁丢元家的脸。
原来30万比25万来得轻松快捷。
没有现金,厂子不知盈亏,更没有驾照,元灿霓的嫁妆好像一只股票。
转卖嫁妆似乎不太吉利,可能落下反噬婚姻的诅咒。
她和元家的纠葛本以为两清,今后会比以前更紧密而复杂。
元灿霓第一次因为经济憋屈,还是在高中。
寄人篱下被迫学会压缩需求,前几年相安无事。
学校成年礼她想租一条裙子,就在街角那家婚纱店。
那件抹胸大拖尾婚纱在她差不多上高二时撤掉,她和商宇放学目睹更换现场。
“是卖出去了吗?”她喃喃自语。
“也有可能过时,好像摆了很久。”商宇随口答。
“婚纱哪有过时的说法,来来去去都是几个款。”
随后,工作人员搬了一个新的模特进橱窗。
直身款白黑渐变纱裙,闪着细碎光亮,如淌了一裙摆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