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并没让武帝的脸色得到缓和,他眯起眸子,嗤笑道:担心朕会跟踪你?
何垂衣不置可否地点头,看向他的眼神中掺杂着轻蔑:你难道没做过?
武帝顿了顿,刻意忽略了他的眼神,道:京城还有事务等着朕处理,朕会回京一趟。
得到想要的回答,何垂衣点头告辞。
天空小雨依旧,何垂衣单薄的身形慢慢走远,扎眼的红衣即使走到尽头还映在武帝眼底,他的眸光像只饿极的野兽,恨不得化出百足将那抹赤影扑倒在身下。
片刻后,赤影消失不见,他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走向来时的那段路。
入城后,何垂衣买了顶帷帽戴上,到告示前看了看,见告示上没有通缉令他松了口气,之后凭着记忆向太守府走,弯弯绕绕走了好几遍同样的路都没找到,无奈之下,他压低帽沿,随便拦了位行人问路。
请问太守府怎么走?
行人诧异地将他打量一圈,冲他摆手道:你搞错了,纳银还在几天后,你来早了。
纳银?何垂衣不解地喃喃道,继续问:那你知道钟小石吗?
路人惊道:我哪儿能不知道钟少爷?他可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你要找他谋份差事?
何垂衣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是。
路人了然点头,给何垂衣指了一条路,往前走一里地就是。
多谢。
谢过路人,何垂衣朝他指的方向走,果不其然,行过一里地就看到太守府的大门。
他向太守府小厮询问钟小石的去处,却被告知钟小石昨日就离开了罗州城至今下落不明。
他在太守府附近寻了家客栈等候,期间听旁人谈论,巫蛊族最后族人已在四日前被武帝斩杀于晋江边,晋朝与巫蛊族的大仇终于两清,这时何垂衣的心境百味杂陈,武帝对他态度实在太匪夷所思,而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远离武帝。
夜幕降临,钟小石仍未回府,无可奈何,何垂衣只得去寻医馆包扎伤口,然后重新回到客栈准备休息一晚。
如果明日钟小石还不回来,他就走了。
回到客栈,他往太守府的方向望了一眼,府前门大开,几盏灯笼昏昏暗暗地亮起,他一脚踏进客栈还未将眼神收回来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风尘仆仆的气息扑满口鼻,何垂衣浑身一个激灵,手猛地按住来人的命门,冷声问:谁?
疼!嘴里喊着疼,他抱住何垂衣腰的手却始终没松开。
他怎么肯放你回来?如此莽撞的正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钟小石是也。
钟小石年纪虽不大身量却不小,他比何垂衣高上几分,此时却低着身子搂着何垂衣的腰,整个人扑在他怀里,微微抬起头,惊喜万分地看着他。
钟小石鬓角还坠着汗珠,眼里浓浓的担忧让何垂衣弯了弯唇角,放轻声音道:你先松开。
我不!他用汗湿的脸使劲蹭着何垂衣的红马褂,声音中满是委屈,我一放开,你又走了。
多大了?还撒娇。
十八,还没及冠,可以撒娇。
十八都可以娶妻生子了,不小了。
娶妻可以,生子就算了,我怕他生不出来。他古灵精怪地冲何垂衣挑了挑眉头,后者叹息一声,道:去房里,我有事问你。
他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怔了一下,垂下眼帘,问:你想起来了?
回房说。
两人回到事先准备好的房间,钟小石跟在何垂衣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唯唯诺诺的。
你想问什么?钟小石忐忑地问。
我们之前见过?何垂衣开门见山道。
闻言,钟小石愣了片刻,欣喜地说:你没想起来?
何垂衣无语:我没想起来你高兴什么?
钟小石垂下头,没回答。
高兴什么?高兴你不记得他,高兴你又回来,就算你同样不记得我。
回答我。何垂衣皱眉道。
我们是见过。
何时?
三年前。
两人一问一答,何垂衣迟疑了片刻,又问:你没骗我?
钟小石忽然抬起头来,双眸定定地凝视着何垂衣,眼里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深沉,我绝不会骗你。
何垂衣并不放在心上,我们怎么认识的?
钟小石道:三年前,罗州城下了一场暴雨。
说这句话时,钟小石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仅仅一闪即逝,连何垂衣都没捕捉到。
那场暴雨,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雨。晋江本就是条大江,大雨后水势上涨,而罗州城的地势比晋江要低很多,上涨的江水就全部灌入了城内,那时候,你正好在城里。
我不记得。
没关系,我说给你听。
钟小石继续道:那年我十五岁,那时候,他停顿下来,深深地看了何垂衣眼,我的腿无法站立行走。
那你现在?何垂衣诧异道。
你不记得了,我腿上有淤血,堵住了气血流通,我能站起来是因为你。
我?
嗯,你会御蛊,帮我清除了腿上的淤血。
你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
何垂衣忖度半晌,问:我为何要帮你?
我也不知道,或许觉得我很可怜,或许从我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
可怜?何垂衣会因为可怜一个人而对他伸出援手吗?
他不会。
这个问题何垂衣没有深究,他踌躇了半晌,不情愿地问:我真的是个太监?
钟小石点头道:是。
何垂衣脸色僵硬,可我
噗!你放心,皇帝才不会让你断子绝孙。钟小石笑道。
如果你们说得都是真的,我留在他身边和断子绝孙有什么区别?
钟小石笑得睁不开眼睛,那倒也是。
等等,钟小石猛地抓住他的手,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回去了?
何垂衣摇了摇头,我与他素不相识,回去做什么?
那你留在罗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