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弥咬住下唇,极力忍住眼泪。
“退学这件事,我已经否了。学院那边的事你不用管,他们爱怎么吵怎么吵!我昨天已经跟老江打过电话,都半只脚迈出校门的人了,还搞退学?可笑!”
老头子嘴里的老江,是k大的校长。
“你听我的,这几天,你就直接毕业,出去散散心。毕业证和学位证我到时候让教务处提前给你。报到证和三方估计是拿不到了,不过那都是小事……”
老教授重新戴上眼镜:“我写了封推荐信,隔壁市的城建院在招人。我跟他们老总很熟。你去了以后好好干,等评上高工,再回来见我。”
路弥抬头看他。
“好了,去吧;”
“哭哭啼啼的,一点都不大气。”
老头子没对她笑,只皱眉让她出去,皱纹里却满是严厉的慈爱。
一颗豆大的眼泪掉在盆栽里面,迅速渗入土壤。
“谢谢老师。”
这几天路弥都没怎么在宿舍里住,一来怕惹眼,二来,她不敢面对那几个室友。今天拿到了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等收拾完寝室的东西,就能离校了。回寝室的路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习惯了,也没什么。寝室楼栋里倒一切如常,但也总有人回头看她。路弥吸了口气,进了宿舍的门。
许佳的床铺已经空了,一干二净。说是去外面租房子,找工作也方便。但许佳才研一,找哪门子的工作。
也对,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李夏蜻坐在座位上,单手靠着椅背,脸色不善。小k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路弥,不知道说啥。
“我今天就走,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路弥对她俩说,然后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哦……好。”小k点头应了,也帮着一起收拾。
收拾半天,终于差不多。路弥准备把包袱抬起来,一只脚却突然横插进来,踩在了上面。
是李夏蜻。
她居高临下看着路弥,脸色不善。
“老李,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李夏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尖锐的笑声:“路弥,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放着大把的男人不要,非要去捡别人的臭狗屎?”
路弥不想辩解,可耐不住李夏蜻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路弥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选什么男人不行?说实话,当初一开始进校的时候,我是嫉妒过你。嫉妒你万人迷,嫉妒你天生的好命,嫉妒随便哪个男的都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现在呢,你他妈找个有人的!你是不是有病!”
小k拉住她:“蜻姐,别说了……”
“我偏要说!”李夏蜻挣开她:“路弥,你真当自己是不值钱的贱货吗?这么多男的,偏偏就要他!?他是谁?你又是谁?你是路弥!是堂堂985的k大硕士研究生!放着大好的前程和大把的青春不要,非要为了十几年前的旧爱不清不楚?”
她指着许佳空空如也的床铺:“佳佳当初被小三插足,我们四个一起出去喝酒。你当时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你非要为了个不值当的人,把所有的亲戚朋友、所有的社会关系全都抛弃吗!?”
“路弥,这么做值得吗!?你真要亲手毁了自己的大好人生?亲手毁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吗?”
路弥看着同窗多年的室友,心中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可她又觉得必须说点什么。
“老李,他……他不是不值当的人。”路弥说:“而且,我就要他。”
“你!……”
李夏蜻被气得不行,小k连忙来拉住,好言好语地劝住了。“lurry姐,你也别怪蜻姐。她是为你不值,怕你为一时冲动断送了前程。”
路弥惨然一笑。她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老李,小k,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确实没有办法放下他。”路弥淡淡地,像是在讲一个很久远的故事:“我跟他的事,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了。不管他娶了谁,或者谁娶了我,结局都不会有什么不同……我跟他,这辈子,注定是要纠缠不清的。
“这辈子?”
李夏蜻含着泪,冷笑着讽刺:“路弥,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等你到了四十岁、五十岁、甚至是八十岁,等你回过头再看,你敢保证,你不会后悔吗?”
路弥没有说话。
“路弥,我们四个姐妹一场,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没有这事儿,以后你的葬礼我都能当个抬棺的。可现在……”李夏蜻又怒又悲,眼泪流了下来:“以后你只要是跟他,婚礼、满月礼、寿礼,包括聚餐,我都不会出席了。”
小k也被吓一跳。这话是妥妥的断绝关系。她扯了扯李夏蜻的袖子,没扯动,只好对着路弥道:“lurry姐,我……我还是会参加的哈——额,葬礼就算了。”
路弥淡淡一笑。李夏蜻别过脸去擦眼泪。小k连忙递上抽纸,当好和事老的角色。
“夏蜻,你爱过一个人吗?”
“废话,当然爱过。”
“不是那种谈完了就分的爱,是烈火燎原、寸草不生的爱。”路弥靠在柜子上,仰头看着白炽灯:“曾经,我也觉得,算了吧,就这样吧,跟谁过不是过呢?可真的接触了以后,才发现,谁都不对,谁都不行。只能是他。”
“爱情,如果是真爱,永远都是致命的。”路弥惨淡着一张脸,但又有一种赴死的决绝:“真爱不是柴米油盐,不是花前月下,也不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爱——这是生活,但不是爱情。爱情更像是一种火灾,像一种病,无法浇灭,无法根治。你只会想要以一种完整的形式存在,即使是以灰飞烟灭作为代价。”
“而我现在的所拥有的一切,就是代价。”
李夏蜻渐渐冷静下来,她知道,再怎么劝都劝不了了。“可是你要知道,婚姻,不是爱情。”她说:“你就不怕结婚以后,你跟他这种所谓的爱情没了?”
“也许吧……”路弥喃喃,复又自嘲地笑起来:“但是我现在,只想自焚。”
她抬起东西,走出寝室的门,关门的时候,又回过头说了一句:“以后我的婚礼,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在场。”
她对二人一笑:“祝我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