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
两人都没说话。路弥看了看付砚的脸色,决定还是先不问。
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
付砚眉头紧皱,没接。但那个号码一遍又一遍的打过来,路弥也觉得不好。
“接吧,或许是要紧的事。”
她说。
付砚把车靠在路边,摁了免提。
电话一接通,略带口音的女声就枪炮似的蹦了出来:“付砚你在哪里!爸他不行了!你快回来!医院也不让住了!托也托不了!他们说要转院……可是转哪儿去呢……付砚!付砚你快回来啊!……”付砚眉头深锁,耐着性子解释了好几遍,说让她不要担心,先把家里安排好。可那边的女人慌了神了,一遍又一遍让付砚回去。付砚抓着头发,手肘摁在方向盘上,发出一阵尖锐的鸣笛。
后面听不清又说了些什么,拉拉杂杂地一大堆。
付砚挂断电话。
空气中一阵紧张。
付砚撑着额头,嘴唇紧闭。沉默一会儿,他慢慢趴倒在方向盘上。
他在颤抖。
车厢里安静极了。
路弥静静地,一句话也没说。付砚的父亲她是见过的,一位肥胖而虚弱的光头男子。当年路弥被付砚拉去给他表姐当伴娘,角落里,那对父母坐在一起,不引人注目,却形影不离。当时她很羡慕,她觉得付砚的家族是一个重感情、重家庭的家族,以后嫁给了付砚,他们也会这样恩爱相依。可没想到付母嫌弃她的出身,再加上自己家里出了些事,路弥和付砚便被硬生生拆开了……
一晃五年,付叔叔已经……
她心中也不禁有些感伤。毕竟曾经她是真真切切想拿他当父亲对待的。对于从小缺失父亲角色的路弥来说,如果能有一位法律上的父亲,她也愿意像女儿一样好好去服侍他。
冷气开得太足,路弥把风速关小了一点,然后覆手在付砚肩上。
“你别担心。”她轻声道:“付叔叔进行治疗也有这许多年,不至于这一会儿便撑不住。你先让你妈妈在老家撑一会儿,这边我有熟人,等手续办好了,就转到省城来。现代科技这么先进,一定有办法的……”
她轻轻拍着付砚的背,语气温柔。
付砚慢慢安静下来。
男人埋着头,一动不动。
路弥看到方向盘下他的裤子上,有一点深色的水渍。
他在哭。
路弥头靠在他的肩上,抱住付砚的背:
“你知道吗?我爸妈离婚之后,有段时间家里特别难——没有钱,没有关系,水电都停了……”
她轻轻地说:“可我们得活呀;没有电,就去楼道里,熄了灯跺一脚,就能又写几行字;没有水,就偷偷溜到食堂后院,接上满满一桶水回来屯着……”
“生活这么苦,但总有法子的;”
“灯熄了,咱们就跺两脚,总不会一直黑着。”
女人的语气很轻,很稳,很踏实。
付砚僵了僵,然后肩膀下垂。
他嗓子里发出疼痛一般的声音,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压抑隐忍全部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路弥握住他捏紧的拳头,轻轻抚摸男人僵硬的背:“别怕、别怕……”
早在高一那场运动会上,她就决定了:
她要做那个给他递水的人。
路弥和付砚分手后,虽然艳遇不断,但也是正儿八经谈过一段恋爱的——没有与付砚那样深的感情,但度过一段情感空窗期也足够。对方是市医院的主治医师,姓贺,年轻有为,家境也不错——除了稍微有点矮。路弥与他分手后两人还保持着普通朋友关系——毕竟大家都没有爱的很深,也都是知趣儿的人。
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路弥简单说了一下来意。那边也没有为难,答应帮忙。
接付砚爸爸来的那天,路弥刚好被导师安排了任务,脱不开身。
不过这样也好。
她不应该出现在医院,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周”的面前。她违背道德违背良心去爱付砚,这本就是该遭天谴的事情。
她不敢去面对她的报应。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路弥没有和付砚联系,当然他也没有联系路弥——估计那边已是焦头烂额。趁这段时间,路弥请贺医生吃了顿饭,好歹谢谢人家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