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梅雨季节来得早,而且雨也下得比往年大得多。
豆大的雨点没日没夜的往下落,接连两三天都不见停歇。中间稍稍停歇上半天,便又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崔蒲一看情况不对,早半个月前就派人下去各处查看汛情了。传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扬州是鱼米之乡,四处可见江河湖,海陵县还东邻黄海,平日里的各种好处都是从这里来的。可一旦遇上大雨涨潮天气,那就坏了。扬州府上下,可谓是随处可见高高低低的堤坝。虽然每年朝廷都会拨款下来修筑堤坝,但拨下来五千贯,经过层层盘剥之后,能有一千贯用在堤坝上就不错了。而这点钱又怎么够?所以大家大都选择随便应付一下,把表面功夫做得好看点就是了。
如今的堤坝大都是开元初年前后修建的,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初在天长县和海陵县时,崔蒲就发现两地的河堤都不同程度的遭受白蚁侵蚀。每当每年夏汛秋汛的时候,水位一高,堤坝背水坡就会出现大片窨潮和渗水漏水现象。
天长县和海陵县财政收入还算不错,结合上头拨下来的钱,再从县库里挤一挤,将堤坝重点地方修补一下还是可以的。只是,其他地方的知县大都没有崔蒲这么用心。
这次雨一大,六合县江堤、江浦县滁堤以及仪征、泰兴、邗江、靖江四县的江堤眼看着就不行了。
最终,靖江县的江堤就因为扛不住猛涨的潮水的冲击,轰然崩塌。
下头的两个村庄已经被水淹了。
“现在这个情况,你少不得要下去看看了。”慕皎皎道。
崔蒲看看身体依然虚弱的她,在看看襁褓中呼呼大睡的孩子,他面露犹豫之色。
慕皎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二郎都已经三个月大了,我的身体也早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里还有阿妹他们陪着我呢!我们在府衙里头没事的。倒是你,这次去了肯定要到处走,鞋袜什么的多带些。还有那些药材也都带上,给身边的人都用一点,以防万一。”
崔蒲本来就担心着下头的情况。现在听她这么说,自然也就不再犹豫,便颔首道:“这里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我这次把小四儿留下来给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让他去找我。现在扬州府下头各个地方他都跑得熟,不管我在哪里他肯定都找得到。”
慕皎皎点点头,叫来绿豆给他收拾东西。
这次情况紧急,崔蒲不过随便带了几件衣裳,却叫小厮背了一大包的药材鞋袜,便匆忙往靖江县去了。
他这一去,便接连半个月都没有再回来。
后来消息一点点的传回来,慕皎皎才知道靖江县那边的情况比一开始传来的还要严重得多。
靖江县县令岳鸿义原地踏步几十年了,这辈子眼看就要在这个知县任上终结。他如今眼看就要六十岁了,估计这一任做完就要告老还乡,现在必然是有钱就捞,能捞多少捞多少。所以靖江县的江坝只怕许多年都没有修缮过了。经过多年的白蚁啃咬,里头早已经空洞得厉害。
而且大堤临江而建,农民为了方便灌溉庄稼和渠田,便偷偷在堤坝上挖开口子放水。时间一长,江坝被弄得面目全非,动不动就就会决口发生水灾。但因为范围都不大,一切都被岳知县给按下了。
可是现在,江坝被大雨冲刷了好几天,决口的地方层出不穷,就连衙役都再三告知他堤坝里头已经出现裂缝了,他却还想着隐瞒隐瞒,还盼着偷偷把缺口给堵上,能够蒙混过关。至于江坝下游的几个村庄里的百姓,他更是没有想到要提前一步将人群疏散。
所以现在,江坝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崩塌,瞬息就将下游两个村子淹没了。但水势并没有就此止住,而是浩浩荡荡往下游奔涌而去,临近的一个镇子都没有幸免于难。
而直到这个时候,眼看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靖江县才急急忙忙将消息送到扬州城去,而且还遮遮掩掩的。
崔蒲去了地方,才发现事情比他想得还要严重,顿时大怒,当场就将岳知县给撤了职,把人关押起来。然后他片刻都不耽搁,便让吴先生就地勘察地形,赶紧拿出应对之策。
但除了应对缺口的堤坝外,他现在更需要做的是赶紧组织人手将被洪水围困的百姓们救出来,再尽全力抢出百姓们淹没在洪水中的财物。
这一忙起来就没了影。
大娘子和大郎君几天没见阿爹,便手拉着手来到慕皎皎跟前。
“阿娘,阿爹呢?”大娘子脆生生问道。
“在下头忙着呢!”慕皎皎道,“怎么,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