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洗了,不能让顾阳看见,会吓到他的。
林迁西对着水龙头搓手,一遍遍地搓,手指都要搓红了,又把短袖后腰的那块扯过来,继续狠狠地搓。
水“哗哗”的响,洗手池里很快汪了一半的血水,刺着他的眼睛。
“操!”林迁西一把拔了塞子,让水都淌下去,撑着池边,垂着头,一口一口地喘气。
怎么会这么多,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林迁西胃一抽一抽的,摸一下额头,强迫自己站直了,他不能在这儿一直待着,得出去,还要看着顾阳。
对,得出去。
他缓了缓,扶了一下墙,终于好好地走出去了。
有人匆匆地跑了过来,响着高跟鞋的声音,这个时间整个过道都没声音,就她跑过来的脚步声特别响。
刚到跟前,她就叫:“顾阳,怎么样了?”
是季彩。
顾阳红着眼睛看她,摇摇头:“不知道……”
那扇门忽然开了,走出来两个护士,顾阳从凳子上一下站起来,跑了过去。
季彩一下都没停,马上也跟着跑了过去。
林迁西心一下提了起来,朝那儿走了几步,离得不远不近,忽然又不敢接近了,脑子里的杂声轰隆隆的好像更响了,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听见一句:“等人醒了就行了。”
他扶了一下墙,慢慢蹲了下去,才发现自己心跳得有多急。
脚步声来,脚步声又走。
好一会儿,季彩走了过来,在旁边叫他:“西哥,你没事儿吧?”
林迁西干脆坐在了地上,胳膊搭着膝盖:“没事儿。”
“我把顾阳哄去护士站休息了,医生说城儿挺幸运的,也可能是回避的好,腹腔器官没受损,就是失血过多,等人醒就行了。”
林迁西点点头。
季彩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像缓了缓一样,才又开口:“城儿跟你说过他以前那些事儿吗?”
林迁西脑子很乱,喉咙里疼得有点儿麻木,没回答。
“肯定没有,他不是那种会把自己事情拿出来到处说的人。”季彩声音放轻了:“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转学吗?”
“为什么?”林迁西终于接了一句,就是下意识的一句。
“他妈去世后,顾阳被顾志强送了好几个地方,都是他自己想当然认为条件好,能养顾阳的地方,有些还是他们家以前的朋友,但是顾阳不是小孩子了,根本不想被送人。城儿当时一家一家地找弟弟,最后在姓郑的一家里找到了顾阳。本来他们家挺喜欢顾阳,不是很放心把顾阳交给城儿,还好他们家儿子跟城儿一个学校,主动帮忙,才让城儿带走了顾阳。一开始我们都很感激他,后来才发现他是看上了城儿,愿意帮忙原来是在献殷勤。”
季彩笑了一下,像是觉得可笑:“一开始是献殷勤,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了。城儿虽然对他没意思,刚开始念在他帮过自己,也还很客气,但那男孩子没完没了,纠缠了很久,时间久了,谁也受不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拿顾阳威胁城儿……你知道城儿多在乎弟弟,直接翻了脸,跟他断绝了来往,住的地方也搬了,结果当天姓郑的就自杀了。”
林迁西一愣,抬头:“死了?”
“没有,被救回来了。”季彩停顿一下:“那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还以为看上的总会得到的。后来他就退学了,被家里人送去了国外,再也没见到。当时有很多谣言,说城儿跟他不清不楚,说城儿害他差点儿自杀,说什么的都有。城儿得为顾阳着想,当然没办法再待,只好转学。”
林迁西默默听着,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季彩的声音越说越轻:“我早知道城儿对女孩子没兴趣,但也没见他喜欢过男孩子,刚来这儿的时候,我真心希望他别再遇上这样的事儿了,还特地跟你说他是直的,城儿也一直压着,总说自己有数,没想到后来还是跟你在一起了。”
林迁西说不出话来,盯着地上斑驳的地砖,脸上的汗顺着脖子,一滴滴的滴在地上。
季彩按了一下眼角:“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搞清楚,那个姓郑的当时还有男朋友,就是邓康。可不可笑,邓康根本不知道内情,还真以为是城儿害他男朋友差点儿没了,一直恨城儿,连带看他跟你在一起也恨,你们的事儿就是他告诉顾志强的,刚比完赛顾志强就知道了,是城儿一直没告诉你。”
“难怪……”林迁西搭着膝盖,垂着头,想笑,又半点儿笑不出来。
这就是邓康说的“祸害”?这到底是谁祸害谁?
“还有什么,一起说了吧。”他像在找话说。
“顾志强也恨他。”季彩清清嗓子,提了提声音:“当初城儿的妈妈检查出癌症后,是城儿坚持劝她接受手术,没想到他妈在手术台上没能下来……顾志强就觉得是他害了他妈,总说如果他妈不是太信任他,换成保守治疗,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儿,最后就连家败了也成了他的责任,总觉得城儿不配拿他妈留下的钱,就算那钱是他妈留给他跟顾阳念书的也不行。”
季彩真笑了,是被气笑了:“是不是挺没道理的?但顾志强就是这种人,吃软饭就算了,还自私自利,从来不顾儿子。城儿性格太强,从小就不招他喜欢,自从他妈没了,就更严重。顾志强唯一能说的上嘴的,大概是对老婆倒是真的,除了城儿的妈妈和他自己,他什么都不在乎,认定城儿害了他妈,怎么可能让他好过。”
林迁西一手扶住额头,快听不下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和事,没有一件是好的,他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其实我一直都挺佩服他的,”季彩叹口气,有点儿哽咽:“本来是该做大少爷的人,偏偏成了这样,命运就像故意捉弄他一样,可他也从来没被打垮,还是那个站得最高的……怎么现在还要弄到躺进病房这一步呢……”
林迁西想说“因为我”,说不出口,心里自责地发疼,两只手都扶住了额头。
操,那一刀为什么不捅他身上!
“西哥,”季彩看着他:“你出了很多汗,真没事儿吗?”
“没有。”林迁西声音沙哑,轻飘飘的:“真没事儿,挨刀的又不是我。”
季彩没再说话,过道上一下无比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俩就这么一直在这儿坐着。
坐的太久,好像双腿都麻木了。
林迁西两只手一直扶着额头,手也要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