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行扬了扬眉毛,道:“没有为什么。你慢慢看,看完我就回来了。”
他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走了,可转身没走几步,又回头道:“我留了一队人马驻守在此,你记住千万别乱跑。”
盛思甜点了点头。
沈青行盯着她,似乎在等着什么,见盛思甜歪头疑惑,微一垂睫,转身无言离去。
等人走后,盛思甜从堆叠的画册中随手取了一本,打开后表情一皱,又翻了翻别的,好家伙,山海经淮南子就不计了,居然还有兵法和武术。
他是指望她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好帮他办了那个朵什么吗?
盛思甜索然无味地咂咂嘴,翻出山海经的画本儿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沈青行刚刚怪异的反应。
从上往下看,为什么?
这些画册又不是连贯的。
她想了想,抬手从底下抽出几本,却见封面上画着一只小人,那人物画法是模仿她的卡通简笔画,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桃花瓣一样的衣裙,赫然是她本人。
盛思甜心念微动,打开一看,里面画着她和沈青行之间发生的各种小事,譬如刚出汴京时就吵架,譬如过年的时候放灯,画上的她总是笑着的,而沈青行总是在生气。
盛思甜不觉一笑,随后忽然想起刚刚沈青行临走前犹豫的神情,像是在等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
不知为何,盛思甜心神微乱,突然有点后悔,至少刚刚,她应该对他说一句一路小心之类的。
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合上画册,起身提着裙摆出了房门,追到客栈门口,守门的黑袍军伸手拦下她。
“二公主,外面危险,请您回去。”
他们都是沈青行特意留下来保护她的,盛思甜也不愿让人为难,只问:“将军走了多久了?”
那人一顿,道:“回二公主,已经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依他们骑马行兵的速度,恐怕都已经走出老远了。
盛思甜想罢,目光渐渐黯淡,冲守卫抱歉地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接下来的一两天里,盛思甜莫名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
她坐在房间里发呆的时候,看到书桌上的一堆画册,想起沈青行对她说的——这些画看完了他就回来了。
天气寒冷,她便把画全抱到了床上,一册一册地看,一页一页地翻,虽然内容没认真看,但也这么度过了两天时间。
但两天后,等回来的却不是沈青行,而是满身血渍的张遥林。
张遥林回来取药和绷带,但他似乎并不知道什么药对症什么伤,几乎把客栈里的药罐子全都抱了出来,装了足足两大包。
盛思甜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拉住他问:“谁受伤了?”
张遥林看了看她,干燥泛白的嘴唇翕动片刻,垂下眼继续收拾药,回答道:“几个弟兄,就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盛思甜:“皮外伤需要带这么多种药吗?”
他不是不懂药,也惯会处理伤口,而且行军的时候肯定会备药。但是眼下他却像是急着要把所有的药都拿去试试,若是事情不棘手,他怎么会有这种病急乱投医的反应?
张遥林低着头不答,他平时大大咧咧爱开玩笑,也很好相处,很少见他这样凝重的表情。
盛思甜愈发觉得不对劲,还想追问,张遥林却挎着包袱起身,道:“二公主,人命关天,别问了。”
说罢,便扭头夺门而去。
盛思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愣半晌,下意识地捏紧了十指,眼皮始终跳个不停。
这时,篱落拿着另一个包袱赶来,得知张遥林已经走了,顿时急得跺脚:“哎呀,他怎么把绷带给忘了!”
她抱着包袱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公主,奴婢现在就给他送过去,您可千万别乱跑啊!”
盛思甜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想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最终懊恼地叹了口气,扶着圆桌坐下,眉间的担忧挥之不去。
入夜,一线天依旧战局僵持,黑袍军驻守在石缝洞口,外面道路上的尸体还未清理,其中有黑袍军的弟兄,也有九真巫族的人。
尸身腐烂的气味和血腥味交融,在这逼仄的峡谷之间萦绕不散,令人作呕。
听得一阵马蹄,哨兵回报,说是张大人带药回来了。
洞中燃起的火堆旁铺了一堆干草,沈青行被人搀扶起身,坐在草堆上,倚靠着冰冷的石壁,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将军,药来了!”
石缝低矮,张遥林抱着两大包药材和一包绷带,最后几步几乎是哭着爬过去的,到了沈青行身旁便开始乱翻,一边翻一边焦急地说:“解毒的……哪一个是解毒的……”
沈青行眉间微现一丝烦躁,身上看似没什么外伤,说话时却气若游丝:“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张遥林手指微顿,痛定思痛,七尺男儿竟声音颤抖:“是属下没用,害了您……”
说罢,又继续埋头疯狂找药。
当时他若再多一个心眼,不轻敌,将那巫族女人一击毙命,也不会遭到暗算,而沈青行也不必为了救他,中了朵格耶的毒。
毒伤在沈青行右手手臂上,是持刀的手,如今伤口周围却一片乌紫,整个手臂已经毫无知觉。
沈青行不说那毒疼起来如何钻心,但满头大汗足以说明。他从不喊疼,自幼时被老将军严训时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