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来一趟,帮人摆了半天蜡烛不说,还惹一肚子气,匡正怎么想怎么亏,一脚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般从滨海大道上掠过。
第二天,他送宝绽进市内,两个人都有点尴尬,目光躲闪着,不敢往一处碰。
上了车,匡正照旧把西装递过去,宝绽犹豫着没接,匡正握着方向盘,大剌剌把周围看一遍:“没人。”
“哥,”宝绽过意不去,“总是让你担待我……”
“什么担不担待的,”匡正把西装扔到他腿上,“披上。”
宝绽摸着那个昂贵的料子,心里堵着好多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匡正像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他挂档打轮儿,无论姿势还是神态,都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你冷,你哥给你衣服,你披就完了。”
一连三个“你”,宝绽抬头看着他。
“不光是衣服,做事也一样,”匡正把自己十年职场打拼的经验告诉他,“一个男人,不能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不能缩手缩脚,更不能犹豫不决。”
又是一连三个“不能”,一针见血,刺破了宝绽的心防。
这些年经济上的拮据、事业上的惨淡,不知不觉消磨了他的傲气,甚至让他在同龄人面前抬不起头,这么大一个社会,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仿佛一朵漂浮的雨云、一株寄生的杂草,在彷徨中日渐憔悴。
“你得立起来,”匡正指着自己的胸口,意思是从心里头、从精神上,“和你的背一样,立得溜直。”
一句话,宝绽的心就被他牢牢抓住了。
到戏楼,匡正把他放下,宝绽一直目送anara走远,良久,转身进楼,一抬头,朱漆的楼梯扶手上坐着个人,悠游地翘着腿,一身蓬勃的朝气,是萨爽:“宝处!”
“怎么又来了,”宝绽仰视他,“你不是还没毕业吗,学校不管你?”
“我们那儿就那样,”萨爽嘿嘿笑,一纵身滑下来,“再说最后一年,大家都踅摸着找下家,早放羊了。”
他把一张彩印的宣传单亮在宝绽面前:“我印的,你看看,”他那个献宝的样子,是真拿如意洲当东家,“小爷亲自操刀设计,印了500份,咱们今天就出去发吧!”
宝绽接过单子,边上楼边看:“钱你出的?”
萨爽不当回事儿:“小钱儿。”
“跟老时报账,”宝绽一点也不含糊,“等团里有钱了给你。”
“啧,”萨爽撇嘴,“谁要跟那家伙报账。”
宣传单上是个卧鱼儿的贵妃,珍珠冠五彩帔,背景是大红色,用行草,左边一句“赏生旦净丑国粹旖旎风采”,右边一句“与男神女神共度心动瞬间”,中间七个大字:百年剧团如意洲,下面还有一行小子:萃熙华都店盛大开业,限量酬宾,池座票价30元,更有情侣优惠套餐!
宝绽忍不住笑,揉了揉这小子的脑袋:“行啊你,”他一锤定音,“就这么办了!”
全团的人除了邝爷,都出去发传单,大家七嘴八舌分工,说不清是谁出的幺蛾子,应笑侬被推出来,披上粉褶子,插上水钻头面,穿上花边裙子和彩鞋,一副《春闺梦》里“莫辜负好一刻千金”的小媳妇扮相,到如意洲大门口被迫“营业”。
“女的我们爷们儿负责,你专招呼男的哈,”大伙走时,萨爽特意交代他,“千万别张嘴,你一张嘴真的梦碎。”
“
碎你妈了个大头……”应笑侬想骂,但顶着这身行头,再大的火儿也得压下去,这是他作为乾旦的基本修养。
“哎对,对!”萨爽还气他,“就这样,美起来,媚起来!”
“滚!”应笑侬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翻个眼睛转过身,马上换了一副风华绝代的柔媚情态,袅袅婷婷向十字街头走去。
这附近是最热闹的商业街,时阔亭个子高,一边脸上还有酒坑,不少小姑娘打这儿过都特意往他前头凑,领张传单后噙着笑离开。
“小哥哥,”背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能给我一张传单吗?”
时阔亭立刻回头:“如意洲,请多关……”
面前站的是陈柔恩,一米七几的大个子,一头漂亮的黑长直,时阔亭别开眼:“你不是在东街吗,过来干嘛?”
他擦过她,继续去找小姑娘“下手”,陈柔恩连忙跟上:“我想过来和你一起发,不行啊?”
“你一来,女孩都不往我跟前凑了,”时阔亭抱怨,确实,来往的小姑娘一看他身边站着个9分美女,都不愿意靠近,“赶紧,自己找地方去,咱俩都清净。”
他话音还没落,两个踩着四轮滑板的街头男孩嗖地在面前停下:“小姐姐,能给张传单吗?”
陈柔恩斜时阔亭一眼,眼里是满满的得意:瞧,没有小姐姐,咱们有小哥哥上门!
她挂上一脸营业笑容:“如意洲,请多关照。”
拿了传单,他们不走,又问:“小姐姐,能给个微信吗?”
陈柔恩仍然一脸营业笑容:“好呀,”她特自然地挽住时阔亭的胳膊,“我的码在我男朋友手机上。”
听见“男朋友”仨字,那俩人去得比来得还快,脚底生风,一溜烟没影了,时阔亭冷着脸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咱们一个团的,你自重。”
陈柔恩带笑的嘴角微微抽动,她在别人面前一向自重,甚至高傲,只有对着时阔亭才这么“不值钱”。到底岁数小,她没沉住气,把心一横挑明了:“你又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不理我?”
这样的大胆、热情,时阔亭招架不住:“我没心思交女朋友。”
陈柔恩追问:“那你的心思在哪儿呢?”
时阔亭躲着她:“宝绽和如意洲。”
如意洲就算了,“宝处什么鬼?”
“我兄弟,我班主,”最后几张传单,时阔亭一抽,纸边儿割破了手,一滴血冒出来,“我一辈子的放心不下。”
陈柔恩没想到宝绽在他心里这么重:“你不找,人家还找呢!”
“什么时候他有人儿了,”时阔亭决绝,想彻底断了她的念头,“我这个当哥的再想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