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没有怀胎,更没有落胎。”倪洛还笑着。
红千反驳道:“不可能,你之前被絮那么一滩血。”
“说了是小日子来了,怎么偏不信。”
“可之前……”
“就这次多了些嘛,睡觉时竟沾上了,总会有那么几次例外的。”倪洛忙打断红千,见几人似有动摇,又抓紧解释,“若真有事,妈妈不早就把姐妹们喊到偏厅去,杀鸡儆猴啦,然后再不厌其烦地讲一遍那避子汤的好处。“
大家知那鸨母的个性,若是怀胎或是堕胎,必定要惩了犯事儿的人,闹得琴寓楼里的人知道,不敢再犯,才能罢休,因此她们这才安下心来。
可倪洛偏是个促狭的,见她们点头,又要逗她们:“终于是信我啦。先前又是偷摸给我送方子的,连你都给我买吃食,哎呀,这小日子,可真美!”
蔡宓听她这么一说,便觉得亏了,把人推到床上,喊红千一同挠她的痒。一边挠,还一边说:“还敢骗我们,反了你了,把我的银钱还回来!”
倪洛侧着身子躲,求饶道:“好姐姐,我错了,下次,下次去漱妆阁一定给你们挑些好的。”
倪洛倒是没事了,可老鸨也不会就只查她一人。琴寓楼里的花娘们都被大夫诊察了一边。这还真有人不小心怀了孕,竟是才接客不久的一个小姑娘。
可能初次遇到这件事,她怯生生地站在那儿,心里也知坏了事,不敢出声,耷拉着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地上。
她小声道:“我……我想留下他。“
其他姑娘儿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劝她。
“若是生下这个孩子,他必是要怨你一辈子的。”
“你要生下这孩子,老鸨必定会把你赶出去,你怎么养活他?”
“孩子父亲是哪位?“
……
周围大家七嘴八舌的,她左看看这个,右听听那位,终于受不了了,捂着双耳,大喊道:“别说了!我便要生下他!“说罢,推开眼前人,跑走了。
老鸨看大家劝也无用,自己上阵威胁。她同人坐到小桌,一个手臂倚靠着桌子,前头放着一杯热茶。她就眯着眼,透过热茶升起的白气,观察眼前坐着的小姑娘。待人终于受不住要开口时,她清咳两声,拿起热茶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道:“趁孩子还未成型,喝了堕胎药,我便既往不咎。”
可这个小姑娘儿,紧紧扯着衣角,咽了咽口水道:“我……我……”
“你才来没多久,不知道前人的苦。我看你也是个不知事儿的,这才不为难你。”老鸨面无表情地威胁她,“你问问她们,有不愿堕胎的,我都是让人压着,把药灌进她的嘴里。若有孩子成型的,喝药都堕不掉,只能让人拿着棍子往肚子上打,直到胎落!”
听到这话,她的脸一下白了,眨了眨眼,又是流下一串珍珠。
老鸨看她这样,便知道达到威胁的效果了,只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夜晚,小姑娘儿坐在连廊的椅子上,抬头呆看着一轮缺月。恰巧温婉在外头伺候了陈彦齐,回藏娇阁的路上,看到她孤单一人,也不知在想些什。白天的事,她也听说了,悄悄走到她身旁坐下。
她感到有人靠近,转头看是温婉,反而低头,将脑袋埋到双臂里。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坐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愿意打掉你的孩子呢?“
耳边传来一声哽咽,温婉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对方问了一句:“你怎么忍心呢?“
温婉苦笑一声:“我如何不忍心?可我不过一个青楼妓子,若是生下来,他得平白受多少冷眼。我一人苦不要紧,不能再让孩子也跟着吃苦了。”
“若当初孩子父亲没有抛弃你,那你还愿意生下他吗?”
温婉想起当初自己还未来得及同傅勋分享喜悦,就传来他要与商人女结姻的消息,她硬是不相信,托人带了好几封信件,都石沉大海。最后等来的,是他携新妇一家去往外地为官的消息和一封信。信里夹着好几张纸交,应是还她曾资助他考试食宿的费用,除了纸交外,还有一张决裂书。
看到这些东西,她明白,傅勋这是要与她彻底决裂。她本也天真地想独自留下抚养这个孩子,可当她看到琴寓楼里正处于总角之年的女孩子,低眉顺眼地伺候客人,时不时还得应对他们不怀好意的骚扰。她狠了狠心,喝下堕胎药。可她没想到,当时药量没算好,竟喝下了两人份的量,大出血后,被大夫告知再难生育。
“我不知道。”温婉陷入回忆,喃喃道,“只是稚子无辜,他的人生会因我平白增加了坎坷,还不如打掉他,还能重新投到那好人家。”
温婉本无意劝她,也不知她到底是否真的想好要离开这儿,留下这个孩子。可她再见这个花娘,已是几月后,她正侧躺在客人怀里,与人调笑,脸上虽画着精致的妆,仍掩盖不住病恹恹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