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句话后整间大殿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圣意未明,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生怕悖了朔皇的意惹他不快。
花夫人不是一般的高门贵女,她出身乡野,后来嫁了花将军后随花将军把守乐安郡,立下了赫赫战功,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以女子之身入庙堂的将军,她看着堂下跪着的梅启英,又看了看朔皇,下定了决心般,柔声开口,“陛下,此事臣有话说。”
“夫人请说。”
“臣以为太子殿下说的不错,林郡守是有错处,只是这错处可大可小。”她站起来走到梅将军旁边,掏出手帕给她擦掉脸上因一路奔波沾上的灰尘,“林家世代忠烈,如今更是为了护着东海郡满门尽灭,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光凭这点,臣便觉得,不该治林郡守的罪,否则便是寒了将士的心”
“那朕该如何同百姓交代?”朔皇问她,脸上并无愠色。
“陛下,祭海是罪,忠烈是功,要臣说,功过分算,先治林郡守祭海之罪以告慰百姓,再嘉奖林郡守殉职之功。”她说着看了洛尚书一眼,“并且此事臣认为之后还得周相爷多多费心。”
“夫人这是何意?”洛尚书问。
“大人,林郡守此次祭海,受了损害的是蛮人归化的那支,我认为,应当将东海郡的蛮人尽数迁走,乐安郡也好,陇西郡也好,随便哪里,更何况东海郡有夷人之灾,留那些蛮人在,总归是有隐患的。”
这点朔皇赞同,“那便劳烦洛爱卿去办吧。”
前边功过分算的提议却没给答复,花夫人丝毫不慌地回了座位上坐下,朔皇又问其他人的看法。
最终还是逼着在场之人一一表态,朝中文武不和几乎是惯例,但在这事上,都几乎是旗帜鲜明地统一立场,林家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大族,又为东海郡慷慨赴死,于情于理都是功大于过。
出乎封何华意料的是,一贯同花将军不和的周丞相不仅同意了花夫人的看法,甚至自请去安抚百姓。而永安公又加了条,此事下不为例,再有发现,便纵使有天大的功劳,也不能抵罪,以免有别人效仿。
朔皇并未当场拍案,吩咐先散了,明日再宣布,又叫人把郑业和梅启英带下去歇息,好生伺候。
“何华,关于祭海之事,你舅父同你说什么了没有?”朔皇把封何华单独留下,问她。
“母后已经走了十六年了。”封何华明白父亲的意思。
“我本以为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朔皇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十六年了啊,子桐想必已经是投胎转世重新为人了。”
他向来是不惮于在封何华面前表达自己的深情和脆弱的,“你相貌随了你的母亲,性格却是更像我,父皇老了,等哪天你能担起大任了,便将这位子交给你。”
“何华,你如实告诉我,你的想法,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还是一时冲动所致?”他紧紧盯着封何华。
“一开始是情绪激动所致。”封何华同自己的父亲对视,毫不遮掩,“只是后来想通了许多。”
“你想通了什么?”朔皇问
“父皇我应当是没有同你说过,我那日掉下山崖被蛮人掳走,之后我顺着一条石道逃到了外边,伤病交加,也就是在那时我碰上了梅将军,她带我回了她所驻扎的军营,那片地方正是他们祭海的所在。”她无所谓的笑笑,满脸心酸,“林奇和梅将军在那里,包括那里成百上千的军士,日子清苦,为的只是有朝一日,他们心中的英雄能够重生,而后带着他们将夷人赶尽杀绝。”
“我当时还在想,东海郡的军饷都去了何处?后来我才突然明白,那支军队的军饷,都是从别处硬挤出来的。甚至于可以说,东海郡早就姓了林,其实只要林成义一声令下,带着东海郡分割出大朔,不是难事。”
这些东西朔皇未曾听过,闻之便有些动容,“这……”
“父皇,林成义同我说过,因为他姓林,便永远不可能背叛大朔。也是这个原因,他放弃了好几次把我拿在手上同父皇谈条件的机会。”
她言辞恳切,“所以,于公于私,都绝不能治他们重罪,林家守护了东海郡这么多年,东海郡百姓也崇敬林家,若是因此叫东海郡百姓不满,得不偿失。比起这个来,蛮人的不满算得了什么,横竖东海郡重要些。”
“原来这便是你的考量。”朔皇点点头,“你说的在理,那明日朝会上,便照你的意思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