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姿走近,看了他一眼。肖珏刚伸出手来,露出委屈的脸色,就被她轻轻一推,推到了一边。肖珏整个人都呆住了,呆呆地攥着布条。
摸了摸被踩塌下去的小花苗,云意姿心疼得不得了,一转头才发现肖珏瞪着自己,怒红着眼,嘴里不住地吭哧喘气。
云意姿立刻来扶他,“公子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路都走不稳。”
却被一阵猛力推开,肖珏睁大双眼指着她指尖颤抖,“你——!”
“你给我滚。”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如何,她的心里,什么都比他重要,哪怕是一株破草!
云意姿被他推得趔趗,借着梧桐树才站稳身形,鼻子还被他指着,她不满,下意识把他手指给握住,他一抖,往回抽,怒道:“跟上来干什么,不怕被人发现了?!”
云意姿默默地盯着他。
肖珏扯起嘴角,冷笑,“既然迫不及待要嫁给旁人,又为何这般?可怜我?还是羞辱?”
云意姿露出为难的表情。她想了一会儿,捧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子,我们不能做朋友么?”
“……”肖珏已然没有了神情。
他漠然地拂开她的手掌,跌跌撞撞就要走,再与她待一处,他觉得会被气死,没走两步衣角便被拽住。他抽,抽不动。“你到底要干嘛?”肖珏愤怒地斜睨她。
他脸色惨白,嘴唇也失却了一些血色,云意姿踮脚,摸了摸他脑袋,叹气:
“你安分点。”
少年一动不动,云意姿便加大力气把他拽下来,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几乎与她贴面。
云意姿没有看他的表情,径自揭开他的上衣,靠近右上臂那道伤口便露了出来,深可见骨,正往外渗血,她用方才准备好的纱布给他轻轻擦去,又用干净的绷带缠裹。
裸露在外的肌肤感到凉意,她的鼻息轻扫而过,带起熟悉的战栗,她一靠近就无法抑制的心悸,何况是这般亲密地接触。抗拒这样的自己,肖珏心中难受至极,盯着她光洁的额头,恶言恶语,“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一点吗?便是这般惺惺作态。”
云意姿动作未停。
细心地给他处理了伤口,又温柔地给他理好黑色的外衣。抬眼,只拿两只浅色的眸子盯着他。
直把他盯得火冒三丈,她才柔柔地说道:“好吧,那我不碍公子的眼就是。我追出来,就是想跟公子说一声,我那儿有一些金疮药,一 旧十胱 (jsg) zwnj;会儿托人给公子送到小榭。”
说完起身。
她刚起身,腰肢便被人从后抱住。肩膀被重量一压,乌发滑凉擦过颈边,他的手臂环了过来,将脸颊贴在她的肩膀处,“不要。我都不要,我只要你,”
他的呼吸扫过,云意姿看不到身后的少年完全变了一张脸,再无丝毫郁怒。白璧一般的脸庞泛着红色,眼尾晕红,委委屈屈地小声哀求,“不要嫁给他,我会很快长大,我不会永远这样弱小的。我会保护你,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云娘,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
72.意风流(10) 我们都对不起她。……
“好”字刚落便没了声息, 重量朝她压下,直把她压得往下一坠。
转过来看,才发现他竟是昏倒了过去,云意姿叹一口气, 就这个样子, 还说要保护她?
探上肖珏额头, 没想到竟是十分滚烫, 云意姿眉心一跳, 看来他这是伤势引发的高热。将他半个身体都扶住, 她喃喃说道, “还是得传医官。”
推了推肖珏, “能走么?”
肖珏模模糊糊中听见呼唤, 费力地将眼睛撑开一线, 咬着牙关,点了点头。云意姿便扶着他, 带他从院子的后面出绕,那儿有一条隐蔽的小路, 可以直接通往太液池。
***
圆月高悬, 繁枝小苑一片冷寂,临近林间小道之处,有窸窣的声音传来,隐隐辨认出来是一道磁性的男声:
“这几日,孤时常梦见她。”
这是通往饮绿小榭的唯一一条小路,看来势必要先躲一躲了。云意姿将肖珏搀扶坐在了树根上,他靠着树干,偏着头微微咄气,云意姿的手被他紧握着, 怕发出声响她便没有挣脱,肖珏昏昏沉沉,只将她手握紧,双眉轻轻地皱着。
云意姿见他似乎昏睡了过去,往声音来源一看,重重草叶摇曳间,月光之下,赫然立着一位高大的男子。
他一身深青长袍,发束华冠负手而立,身后站着的那玄衣男人,身高气度丝毫不输于之。
云意姿只得见他唇削鼻挺,侧颜颇为冷肃。
那青袍男子转过身来,云意姿一惊,不为别的,只为这男子赫然正是大显天子,肖宗瑛。
“从潜邸以来,就这么几个伴孤过来的人,如今……桂姬已死,孤身边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虞爱卿你了。”天子面露怅然,缓声道。
他所说的虞爱卿,是那个玄衣男人?莫非,是虞侯虞执?云意姿的目光微凝。
天子轻咳一声,满眼遮不住的倦色,“孤有时真的很累。原本,阿媪的二王子才是该坐这个位置的,只可惜去得早。阿媪生孤时难产,都说天下父母心,可说到底,人心也是偏的。她记恨了多年,孤是知晓的。孤这个长子,从 旧十胱 (jsg) 小就被养在寺庙之中,一年难见天颜,更别说见到阿媪了,故此感情也淡。比起孤来,阿媪更喜欢弟弟们。”
他看向那玄衣男人,“这偏爱,自然也有表弟你的一分。”
“微臣惶恐。”虞执说着惶恐,脸色却淡淡的,连低头都不曾。
“有时候,孤也不是很明白,”天子动作迟缓地往一旁青石上坐了下来,他形容憔悴,眼白中全是血丝,“阿媪为何,便如此执迷不悟呢。……是,是。也不怪她。孤包庇了害死……的凶手,还有二王子之死,虽是意外,却也是因孤将他带出宫外,才会发生那样的事。孤不能怨怼,这都是孤应得的。”
“是上天对孤的惩罚。”
虞执默默听完,叹道,“虞夫人自降一等,与王上并无瓜葛。也许,夫人只是觉得,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天子无言。虞执忽然仔细端详他几眼,提醒道:“还请王上听臣一言,朝政虽然重要,可也得保重身体啊。”
云意姿听到这话,心中一寒,分明是他指使了桂姬下毒,竟然还能如此坦然地说出保重身体,这个虞侯果然是个人物。
谁知天子摆手道,“这些话,孤都听太医说腻了,你就别唠叨了。”
他对虞执温和一笑,“这几年边关不打仗了,孤便想着多多勤勉政事,养养民生,叫大显的百姓都能过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