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您……”是不是被夺舍了。
那边打得不可开交,听着众人的喝彩声也知精彩澎湃,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血溅三尺,分明就不是个适合谈论风月的背景。
两个疯了也就算了, 哪里想到王炀之也疯了, 猝不及防与她说这些?云意姿一时有些愣住, 不知如何回应。
倒是王炀之颇为自然, 一派光风霁月, 连眉毛都不曾抖一下, 继续诚挚说道:
“吾家世清白, 郊外有良田百顷, 别庄数座。唯府中少一执掌中馈之人, 实为一桩遗憾……吾洁身自好, 唯专伏案,少应酬, 未有恶习陋癖在身,家中父母也俱随和慈爱。无有弟兄, 只得一幼妹尚在牙牙学语。”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定定看着云意姿,神色无比真挚:“请女郎真心地答吾一句,若吾三书六聘,以正室之礼相迎,女郎可愿与吾,缔结良缘?”
语气温和,偏偏握着她的力道又是不容抗拒的强硬。仍旧是君子温润、眉目如画,却又隐隐有了一丝不同。
“您……要不您先放手吧。”
云意姿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听到后面,才隐约有了不妙预感。云意姿有点无可奈何,想了想,郑重道:
“大人如此心意待我,我心中十分感动,无以言表。意姿不过是一小小宫人,何德何能,竟让大人这般抬爱。只是在这世上,不仅有黄英紫蕊,飞扬神采;亦有青烟翠雾,点染斑斓。更有丽影娉婷,英姿窈窕,”
她摇了摇头,缓声道:“感君千金意,只无倾城色,意姿实在惭愧……”所以,您可否另觅芳草呢?
云意姿眨了眨眼。
王炀之也眨了眨眼,“女郎有了心仪之人?是公子珏么?”
云意姿略有迟疑,王炀之便立刻说道:
“这世上百花纷呈,确能叫人眼花缭乱。可我心匪石不可转,非席不可卷也,女郎又岂知,吾非独爱一朵,此生不渝?
所以,先 旧十胱 (jsg) 别急着拒绝。女郎可以好好想过以后,再作决定。”
云意姿瞧着他,却是想起前世此人的境遇。
实则,她并未太多关注这位年轻司徒的动向,只隐约记得,那场宫变以后,王炀之似乎是惹恼了新王,被贬谪到了偏远之地。
云意姿暗想,也许在外人看来是贬谪,对他来说,大约就是无事一身轻,游山玩水去了。
随着一声劈砍在硬物之上的厉响,她蓦然回过神来,当务之急可不是跟他在这执手相望,该是阻止那二人打下去才是。否则不论哪一方受伤,都将很难收场。王炀之接收到她的诉求,很是爽快将手一松,恰巧正在这时,肖珏往这儿看来。
云意姿与他目光相接,竟莫名有了一丝心虚之感,又觉得这心虚来得莫名其妙。
王炀之倒是毫无异色,负手在身后,看向场内沉吟着说道:
“公子的身手,倒是令人意外。格外轻盈利落之余,又不失力道,最重要的是,颇懂得运用优势先发制人。假以时日,怕是比他那位兄长还要出色几分。”他微微赞叹。
叫王炀之都称赞的功夫,云意姿凝目,只见少年的身形翩若惊鸿,快到令人眼花,鹅黄色的帛带随他乌发扬起,又轻巧落下。
她知道梁怀坤身手不错,只是他有痨病很少用武,对上肖珏竟然能打成平手?不,他甚至隐隐被那冷艳锯压制住了,渐渐有些寸步难行,只能作防守姿态。
而肖珏频频挥动重刀,到底也花费了太多力气,场面一时僵持住,二人谁也不服输地对峙起来。
云意姿忽然想到王炀之提起的肖珏兄长,那个被五马分尸的世子肖渊。
以她如今对肖珏的了解,公子珏,真的会因记恨而那样做么?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云意姿不由得隐约生出好奇,渐渐往场上靠拢,此时肖珏因力道稍虚,刀刃微偏,被梁怀坤抓住破绽,稍占上风,剑刃斜挑而来,却不作分毫停滞,直往他的胸口刺去!
王炀之大惊,以为不过寻常比试,点到为止,谁知道竟是冲取人性命而去?!
肖珏躲过致命一剑,眸光一冷,清楚意识到了梁怀坤的杀心,他的报复心更如野草疯长,刀柄一转,一阵断玉分金之声猛地传来,“铿——”梁怀坤的剑竟被他从中劈断!
连退几步,梁怀坤手腕颤动。
刀刃却来 旧十胱 (jsg) 势汹汹,高高举起,就要往他肩膀斩去。
这一刀落下来,梁国公的肩膀便要齐齐断了,陈御史倒抽一口凉气,围观人亦是惊惧得大气都不敢出。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抬起手臂,竟是一身黑衣的宛须!他袖中藏有箭弩,敞露出来,毫不犹豫对着肖珏的脊背扣下,射出锋利的一箭。
此箭若是射入肖珏后背,使他握刀的力度卸去,梁怀坤定会抓住机会反击,届时局势逆转,公子珏,非伤即死!
王炀之刚刚挪步,身边人便没了影子,他顿时大惊——
肖珏感到背后一股凛冽杀气,立刻脚步一错,堪堪斜转身来,将刀刃钉入地面,便见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箭尖“噗呲”刺入肩头,云意姿缓缓地滑落在地,就在即将落在地面的那一瞬间,身体被一双手臂接住,少年低哑的声音传来:“云娘!”
云意姿微昂脖颈,越过他的肩头,强忍疼痛对那人咬牙颤声:
“你要杀他,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肖珏重重一震。
他在短暂的怔愣以后,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本以为,感受不到云意姿对他的情意,现在方知大错特错。
他错的多离谱!抱着她在怀里,肖珏满头乌发垂落,眼中映入她肩上血流如注,还有因疼痛而拧紧的眉头,双手忍不住发颤,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剜去一块。
“你竟然为了他……你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庶子!”梁怀坤死死咬牙,以断剑指向云意姿,挥之不去的阴鸷沉痛。
云意姿知道梁怀坤对她有情,那是她隐忍十年换得的,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漠然回望。
“快传医官!”王炀之高喝一声。
肖珏就像猛地反应过来,抱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云意姿忽然感到一股温热浸湿了她的颈窝,惊讶,他……竟是哭了?
云意姿生出几分无奈,低低道:
“伤的是肩上,死不了的。”
“公子,你别哭啊。”
“云娘……”肖珏却语不成句,抖着手,捂住她流血不止的肩头。浑身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鼻尖凄红,脸色苍白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