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姿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扶携着周昙君上了小舟。雁归跟在后面,高高举着灯笼,将俩人的面孔照亮。
周昙君落地不稳,云意姿便伸手搀了一把,五根纤指放在了她的手臂上,又很快松开。
周昙君看她一眼,只见她将脸微微地低着,细眼长睫,弧度优美,神态恭谨。
雁归身材高大,臂力也不错,由她缓缓划着舟楫,几人来到位于中央的赏莲亭,云意姿站在周昙君的身边 旧十胱 (jsg) ,打开瓷瓶,将碧绿色的浆液倾倒而入。
等了好一会儿,池面半点动静都无。
雁归举灯打亮的那一个地方,泛白的花苞仍然在水下紧紧地闭合着,中间一点红几乎褪尽,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闭上眼等待最后的长眠到来。
周昙君似笑非笑,看了云意姿一眼,“你不是说,这种药不仅能让睡莲重开,还可保六个时辰不腐么。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意姿蹙眉,蹲下了身。
她伸出指尖,捞起一些池水,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碰到荷叶的茎,一片一片绿叶在池中轻荡,月影西斜,雾气渐渐往这边蔓延,从裙摆钻入,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
并没有回应周昙君的疑惑,看似忧愁交加。
这药当然是有生效时长的,前世梁宫的那位宫医给她的方子并非尽善尽美,她试验了很多次,才有了如今的配方,若要等睡莲重新绽放,大约需要一柱香的时间。
不过,她现在等待的,是另一件事。
她看着池子倒映的月亮,在心里倒数,三、二、一……
随着远远传来的“噗通”一声,灯笼掉在了地上滚了几滚,与此同时还有雁归的惊呼:
“公主!”
“有人落水了!”
云意姿看着水面,笑了。
她布局那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前世,她救过一个人。
不知这人的身份,只依稀记得他身上的一块玉佩。直到百国宴,才确认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时,也许他并不知道救他的人是她,但她的心里还是升起了被恩将仇报的愤怒。
后来才知道是聂青雪冒充她,成了他的救命恩人,那一夜,聂青雪与她一前一后外出过,且都来过太液池。
然而,就在肖珏选择了聂青雪不久,她死于非命的消息就传来。这一世的云意姿,不得不怀疑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聂青雪的死,是否与救过肖珏有关?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也必须谨慎。
人要救,小命也要保。
所以她给了聂青雪那种药,并非用作陷害这样矫情的手段,而是引出公主——
才是重中之重。
她要带着公主来到池塘,让她成为目击证人。
借着公主的势力,让背后想害肖珏的人,不敢对她进行报复。
方才的落水声,虽然隔得远,但还是能够听见,她们只有三个人登上小舟,动静不大,雾气也成为了很大的遮掩。
所以一切按照前世的记忆点,发生了!
三月三,公子珏被害未遂,沉入太液池的池塘!
雁归再一次惊呼,周昙君捂住嘴,后退一步。方才还蹲在水边的女子,如同一尾游鱼般遁入水下,快得看不清影子,只留原地两只绣花鞋。
云意姿破开水花,往那一抹下沉的白色游去。
她要做他的救命恩人,要他,再一次、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欠她一条命!
***
肖珏在下沉。
他只是弄丢了玉佩,按着原路想要寻找一番。那是灵怀夫人留给 旧十胱 (jsg) 他唯一的遗物,他格外珍惜。
没有想到,他兄长的人来的这么快,抢在了燮国公之前。
异国他乡死掉一个质子,不过是件平平无奇的事,下手的人动作干脆,绝不拖泥带水,脑后受到的重击让他差一点神智全无晕死过去。
就在冰冷浸透肌肤的刹那,他清醒了过来,但是浑身无力,大量的冷水涌入口鼻,脑中愈发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深处坠去。
那一瞬间,他想到很多事。
他想,自己若是死在王宫,牵扯太多,根本无从查起。
也就是说,公子珏会死得不明不白。
他还想到从前的很多事,想到与母亲一同居住的院子。
他不喜欢燮国公光顾那个院子,尽管每次那个男人来到母亲就会很开心很开心,打扮得光鲜亮丽,在他离去时又惆怅地守望在门前。
有一次,在那个男人又来时,他故意摔倒弄出很大的动静,血流如注,疼痛使他飙出生理性的泪水,被母亲抱到膝盖上轻声地哄着,他搂着母亲的脖子说永远不要分开。
那时那根葡萄藤上还没结出葡萄,只开了一朵一朵小小的花。
母亲很爱养花,她的院子里种满了非常多的小白菊,她说这些花代表着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