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孟兰茜却是紧紧抓着她的手,非但跪得坚定,甚至还朝向漠北躬下身磕头,恭敬道:“民妇有一事相求,求向修撰能为民妇做个证人。”
孟江南急红了眼。
向漠北颔首:“二姐但说无妨。”
方才危险来临之际,她并非想着自己避开危险,而是先想着护住小鱼。
她当时紧张的模样,着急的举动,全都不是假。
她是真真打心底疼爱小鱼护着小鱼。
莫说她一事相求,便是从今往后她有任何请求,他都愿意予她帮助,在所不辞。
“民妇与丈夫成婚九载,原本誓言白头偕老,不想其情不坚,心中早已将糟糠之妻下堂,既是如此,不若就此离散,自此民妇与他之间恩断义绝,再不相干!”孟兰茜字字铿锵,未有分毫迟疑,可见她是下定了决心。
说着,她再朝向漠北磕下一记响头,“民妇欲与其和离,求向修撰为民妇做证人!”
她嘴上道的是“做证人”,实则是在求他为她做主。
因为谭远之所以始终未有休了她而扶柳氏为正妻,并非他对她情意未消,更非他感念她当初不顾一切地相伴,不过是因为他能升至这吏部员外郎之职乃吏部尚书看上的便是他对糟糠之妻的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孟兰茜冷笑,一切不过全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她本还打算待到旁处无人时再求小郡王此事,眼下看来是无这个必要了。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
若是能够,这谭府她一刻都不愿再多呆。
“二姐的请求,我受下了。”向漠北伸出手,虚扶了孟兰茜一把,“谭员外郎宠妾灭妻,发妻与其和离,天经地义。”
“民妇谢过向修撰!”孟兰茜声音微颤。
她迟迟未有抬头,谁人都瞧不见她面上神色。
而在场除了她与向漠北之人,所有人都深深怔住了。
自古以来只听闻男子休妻比比皆是,女子和离屈指可数,毕竟离了夫家,女子根本难以在这人言可畏的世道上活下去。
敢于和离的女子,何其有勇气!
与夫家走到和离这一步的女子,又是何其可悲。
便是孟江南,都震惊于孟兰茜这一刻的决定而忘了将她扶起。
她是死过一回之人,她不是未有为二姐想过和离这一步,只是她不曾提出口而已。
毕竟二姐不是她,她不能因她自己的想法而去左右二姐的决定。
可她却是忘了,二姐曾经便是为了爱情而与家中断绝了一切关系,为世俗所不容,又如何会觉得和离是一件行不得之事?
谭远则是震惊得连反应都忘了,只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兰茜。
“啊……”忽闻柳氏一声痛呼,只见她弓下身,双手死死捂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脸色发白,“老爷,我肚子好疼——”
柳氏的痛呼声扯回了谭远的神思,他着急地看向柳氏,连忙伸手去扶她。
有血水自柳氏裙子下方流了出来。
“啊——!”柳氏又是一声痛呼。
跪在他们身后的嬷嬷见状惊慌道:“老、老爷!夫人她见红了!这是要生了!”
谭府乱成了一锅粥。
孟兰茜面上一丝波澜也无,她只是转身往后院方向走去。
孟江南着急地看了向漠北一眼,听得他道一声“去吧”,这才放心地跟上了孟兰茜。
待孟江南离开后,向漠北看向那浑身是伤的家丁。
谭府眼下乱糟糟的,根本无人记得他这么个人。
向漠北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最后落在他新伤旧伤交错的双手上,淡淡道:“到堂屋里去,我为你看看伤势。”
家丁一听,非但不欢喜,反是慌得有跪下身来,惶恐道:“小的不敢!”
向漠北皱眉,语气沉了一分:“起来。”
“小的——”
“起来。”他沉声重复一遍。
家丁听得他话里的不耐烦,不敢再多话,连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堂屋。
他脖子上还拴着麻绳,他双手无法动弹自己解不掉,向漠北自也不会为他解。
但向寻知道他家主子心中想着些什么,他上前来为家丁将脖子上的麻绳解开。
家丁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坐下,身子因紧张惶恐而绷紧得浑身都在打颤。
“手给我。”向漠北朝家丁微微伸出手。
其实他需不着亲自为一个毫不相干且出身低贱的家奴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