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后的她身子不再紧绷,鼻息也轻缓均匀。
听着她均匀的鼻息声,一直仰躺着不动的向漠北慢慢睁开了眼。
只见他神情清醒,显然不曾睡着过。
睡着了的孟江南终于翻了困乏了的身子,由背对着他转成了面向着他。
她这一转身便与向漠北离得极近,庭院里的风灯未熄,屋内光线朦胧,向漠北瞧不真切她的脸,却清楚地感觉得到她的鼻息一下一下轻拂在他面上,温热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有如一根羽毛在他心尖轻挠,令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跳瞬间又急乱起来。
他当即往后退开些,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片刻,他又慢慢将这距离拉近,比之方才更近,近到他能清楚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如木叶一般清新的味道。
清新中糅着她鼻息中的香甜,让向漠北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尝。
他终是没有忍住。
他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只一下,他便飞快坐起身,抬手紧捂着自己跳动得飞快的心口,呼吸亦变得急促起来。
他为孟江南将被子掖好,匆匆穿上靴子,下了床去。
借着庭院中那透过窗户纸能让他隐约视物的光线,他扯了挂在木施上的中单,披到肩上后走出屋,离了跨院,往后院的庖厨方向去。
庖厨里有光亮,显然有人。
向寻坐在一张矮凳上打着盹儿,他面前是一只陶炉,陶炉上燉着一只药煲。
陶炉里还留着些微未燃尽的柴禾,显然是做温药不至煲中汤药冷之用。
向寻显然是累极了,向漠北走进庖厨他丝毫没有察觉,是向漠北自己拿了碗过来盛药时他脑袋一个歪斜猛点,这才醒了过来。
瞧见向漠北,向寻一个发怔,尔后急忙从他手中将药煲接过,将放在案台上的碗倒满了药后把药碗端到了他面前。
向漠北接过药碗,将碗中浓黑苦涩的药汁一口气喝完,只见他面不改色,似乎这一碗药就是他的家常便饭,他早已不知其苦味,又何谈面有变色?
“明夜把药放这里就好,不必等我。”向寻将向漠北喝完的药碗接过时,向漠北道。
向寻一听,当即摇头,同时抬手比划道:“不行,明夜小少爷再是这般晚才来的话,药会凉透,我得看着。”
“若是凉了,我自己热便是。”向漠北道,“往后我兴许都会是这般时辰才过来,太晚了,你且去歇下。”
向寻非但没有答应,反是把眉头皱了起来,依旧摇头,继续比划:“往后小少爷都会这般晚才过来?”
“嗯。”向漠北点点头。
“不能像以往那样我给小少爷端到屋里去?”向寻将眉头皱得更紧,比划间都带着着急,“是……是小少夫人介意吗?”
“不是。”向漠北微微摇头,“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的意思。”
向寻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向漠北垂眸看向只雨遮药渣的药煲,低声道:“我这般情况,还是别让人知道的好。”
听着他带着忧伤的低语,向寻面露忧心及难过之色,只见他又抬起手朝向漠北急忙地比划。
“去睡吧。”向漠北淡淡一笑,“记住了明夜无需等我。”
向寻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他看着向漠北离开,眸中难过之色更甚。
滴滴答答,豆大的雨又从暗夜的苍穹中落了下来。
孟江南做了无数的梦,好的不好的,都搅在了一起,以致她睡得迷迷糊糊。
待她睁眼时,天已大亮。
入目陌生的屋子让她一时半会儿发了怔,少顷她才回过神,想起她已经嫁了人,这儿不在是她在孟家后院的那间小小房屋,而是向漠北的房间,他们的新房。
她弹也似的猛坐起身,发现身旁的向漠北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他的位置已经没了星点温度,再看一眼将窗户纸映得透亮的天光,孟江南着急忙慌地从床上下来,心中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何时起身的?她怎的一点都没有察觉?现下是什么时辰了?他起了很久了吗?
今日是她成为新妇的第一日,照理是要给公婆敬茶的,虽然他的爹娘已不健在,没了这一道礼仪,但定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断没有新妇第一日就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身的。
他起身时怎不叫她一道起了呢?
孟江南于屋中急得颇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屋外传来了叩门声,伴着姑娘清脆的声音传来:“夫人可是醒了?”
孟江南听得出来,是昨夜进屋来换红烛的那个姑娘,道是向家请来日后专伺候她起居的婢子,叫柳儿。
她应了一声,柳儿便亦应声而入,手里端着一只铜盆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笑,却又很是恭敬道:“这是夫人净面的清水。”
柳儿的话音才落,便有一个小身影紧跟在她身后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同他巴掌大小的铜制盒子,高高兴兴道:“这个是娘亲的牙粉!向寻大哥哥有教阿睿怎么用哦,阿睿的牙齿香香的呢!”
见着阿睿,孟江南紧张的心情登时就缓去了大半,她忍不住上前抱起了阿睿,将他认真地瞧过一遍后才将他放下来,摸摸他明显长胖了的小脸,笑道:“阿睿是不是很开心?”
“嗯嗯嗯!”阿睿将小脑袋点得好似捣蒜,“大家对阿睿都很好很好!阿睿就是想娘亲,娘亲现在过来了,阿睿就很开心很开心了!”
“爹爹说,阿睿以后都可以叫娘亲做娘亲了!”阿睿说着,抱着孟江南的脖子就朝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然后又道,“阿睿好早好早就起床来等娘亲了,可是娘亲偷懒,睡了好晚!”
“……”孟江南随即又着急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柳儿回道,“是公子交代不要吵夫人的,所以夫人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