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做个尝试。巫嵘其实早就想试试了,这次蟒灵身体不成型,实力大减,正是个绝好的机会。
对于巫嵘的话傅清从未反对过,甚至从未问过原因。蟒头见状不对本来还想往沙发深处藏,结果被傅清一手捞出。它色厉内荏张开大嘴,威胁嘶嘶,下一秒却被傅清一把攥住,拿红线捆了嘴。头顶被傅清压着,嘴被红线捆住,就连那盆蟒浆盖子上都压了桃木剑。
蟒灵就像被摆上案板的鱼肉般完全无法反抗,只能任人宰割,但它眼睛里的精气神还很足,是那种越到逆境劲头越足的猛蛇,随时准备反扑。要是它眼睛里能往外射毒针,傅清的手肯定早就被扎成刺猬了。
巫嵘让母亲带着青灵蛊上楼去,一会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下来。事实上他这些提前准备都是正确的。
当着蟒灵的面,巫嵘把鬼犬放了出来。
……
汪哐!
是那种怪物在叫。
蟒灵身子一颤,条件反射猛地昂起头,做出凶猛攻击的威慑姿态,遍体鳞伤的庞大身体却蜷缩的更紧了,将年幼的灵魂伙伴完全挡在了身后。
即使它已经变得不太聪明,头脑总是浑浑噩噩,蟒灵仍隐约知道,自己现在做的这些全都是无用功。等到幼崽完全恢复正常后,那些凶恶的野兽仍会喘着粗气将它撕碎,强硬把伙伴抢出去吃掉。
但即便如此蟒灵仍勉力昂起身体,摇摇晃晃,摆出了守护的姿势。
“魁扎尔……”
虚弱的伙伴似乎在叫它,但蟒灵感觉得很模糊。它原本漂亮如红宝石般的眼瞳瞎了,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坑。阳光下璀璨如黄金的鳞片在无数次撕咬下破损不堪,染上了脏污的黑色,腐烂发臭,它将伙伴藏在自己腹部还算完好柔软白鳞下,竭尽所能保护他。
伙伴受到了恶毒的诅咒,每次被活活吞噬后都会复生,循环往复,永久不死。但蟒灵不同。即便它和伙伴间签订了灵魂契约,祭品也并不是它。每一次蟒灵都竭尽全力和那些怪物搏斗,直到现在。它伤势惨重几近死亡,无法动弹,只能苟延残喘。
偶尔神志略微清明的时候,蟒灵能感到滴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凉水滴。
“魁扎尔……”
灵魂伙伴在为它掉眼泪。
伙伴是个非常安静的人类幼崽,很小,年龄和蟒灵比起来就像它身上的一块鳞片。他说话声音不大,很乖,如果不是痛苦难忍到突破界限,他绝不会哀嚎哭泣。每次伙伴哭泣的时候蟒灵都会奋力和怪物战斗,一直战到重伤昏迷。蟒灵恢复力很强,只要怪物不吃它,它总能继续为伙伴而战。
但这次蟒灵受伤太重了,它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即便昏迷的时候蟒灵也会因伙伴的哭泣痛苦声惊醒,为他而战。但接下来的日子里蟒灵几乎没再听到过幼崽哭喊,每次醒来时嘴里总有血肉的味道。
幼崽在把他的血肉喂给它。
不用的。
蟒灵快要撑不住了,它活了很长时间,见证过一颗树种从落土到长大。可能是活的太久,有得必有失,灵异复苏后它也没像其他一些兽类有堪比人类的智慧与意识,蟒灵仍是野兽的思维。
它快要死了,没有用了,趁着身体还有部分没被污染,伙伴可以吃掉它的肉。
这会让他不再那么疼。有能量的肉会让伙伴更强大,说不定就能打败那些怪物了。
“魁扎尔……”
快吃啊。
蟒灵不明白,它费力翻出还算完好柔软的腹部,但年幼的伙伴并没有下口。瞎掉的蟒灵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催促吐了吐信子。它感到伙伴的手抚过它腹部鳞片,坚硬的触感是骨头。不趁现在吃的话,等伙伴身上的肉再长出来,就又会被那群怪物拖走了。
蟒灵保护不了他,它已经没有用了。
为什么不吃呢。
第188章
伙伴的手指划过鳞片,动作轻柔细致,刮去鳞片上沾染的漆黑污秽。
清洁鳞片的感觉很舒服。原本很爱干净,每天都有专人清洁鳞片的蟒灵自从进入大天坑后就再没功夫管过自己的鳞片。这种感觉舒服到蟒灵昏昏欲睡。等它骤然惊醒的时候,身上已经没了伙伴的重量。浓重的血腥味从前面传来,又一轮的祭祀结束了。
蟒灵勉强拖着沉重的身躯爬了过去,像条狗般勤勤恳恳捡起飞散到四处的骨头,叼回肉块肉沫,用头将它们顶到一起,每一次蟒灵都是这样做的,接下来就是等这些碎骨肉重新粘合到一起。这个过程很快,但是这次蟒灵撑不住了,它昏迷过去,残缺身躯将肉泥骨渣们环在中间。
从重伤之后,它就未曾在祭台上停留过。那些怪物虽然目标不是它,但凶残暴虐的本性却会让它们攻击祭台上的一切生物。蟒灵不能再受伤了,它会死的。但蟒灵却没有力气离开了。它陷入黑沉的昏迷,再感知不到外面的任何情况,就算被怪物活生生撕碎,它也无力再作反抗。
……
蟒灵是在野兽满是血腥味的呼吸中醒来的。血飞溅到它的身上,身体被拱动起伏,伙伴的重量压在它身上。气息微弱,不再动弹。
这是怎么了?
蟒灵的意识很迟钝,它勉强吐信碰了碰伙伴的脸颊,分叉的舌尖舔到咸腥液体。是血的味道,是蟒灵经常在自己嘴里尝到的,伙伴的血味。
又一场祭祀开始了吗。
为什么它没有发现……明明如果伙伴痛苦呻吟的话,它会立刻发现的。
蟒灵不明白,它下意识翻转身体,想像过去一样把伙伴护在身下,但它做不到。身体太沉重了,沉重到不像它自己的。伙伴的重量,那些野兽的重量,全都压在蟒灵的身上,它本身就重伤未愈,这些重量压的蟒灵动弹不得,连尾尖也无法摆动。
尤其是伙伴的手正紧紧抓着它的身体,似乎是想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挡住野兽的獠牙,不让它们再伤到蟒灵一般。
是血。
动弹不得的蟒灵只能用蛇信安慰般碰触伙伴冰冷脸颊,就像它曾经做过的那样。那头庞大凶残的野兽靠了过来,血盆大口咬下了伙伴的头,却并不完整。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温热的血液溅到蟒灵迟钝的蛇信上。它这才意识到什么,蛇信迟疑点点,碰触到伙伴还残存的下颌。他咬在自己的胳膊上,深可见骨,就算扯掉头颅也无法分离。
这样就算再痛,他也不会痛苦到喊出声来。
蟒灵也不会被他的声音惊醒,不要命般盲目守护,受到更多的伤。
“宗师会回来的。”
恍惚间,蟒灵记得他们刚到这里,还没经过几次祭祀的时候,伙伴总会在身体恢复一部分,又没有全好,不会被再拖去进行祭祀的时候独自呢喃,仿佛这句话是他能撑下去的希望。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伙伴不再说这句话了。他变得很沉默,和石头一样。蟒灵能感到他的身体仍是温热的,但伙伴却像在慢慢变成石头。不动,不说,和石头没什么两样。偶尔他无神的眼会望向蟒灵,总是好不了的喉咙声音嘶哑,话语缓慢,吐字不清,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