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蘅的脸有些发烫。
虽然两个人一早就说好了假结婚互不干涉,但为什么他现在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片痴心错付一样?
没等她说话,门外的宋引又开始“砰砰”敲门,“蘅蘅,你让那个龟孙子出来,我和他说句话。”
“好啊。”初蘅凉凉道,“你既然这么想和他说话,那以后就别和我说话了。”
宋引敢怒不敢言:“!!!”
初蘅顿了顿,又潦草地安抚了一下他,“你回去吧,明天我找你吃饭。”
宋引立刻振奋起来:“那……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初蘅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所以立刻道:“有他没我。”
她口中的“他”,是宋老爷子。
一晃十几年过去,也许是人年纪大了便会开始渴望亲情,宋老爷子也从之前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接不接你回宋家都是我的权利”的冷酷大家长,变成了如今这个渴求家庭温暖的孤僻老头。
只是初蘅始终对当年的事情无法释怀。
不是为自己流落在外的那十几年,而是为了褚阿姨。
如果冷眼看着孙女流落在外的宋鸿煊可以轻易得到原谅,那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却因为她的遭遇而愤愤不平、最终遭受无妄之灾的褚阿姨又算什么呢?
其实宋引也知道,以爷爷当年的所作所为,落得现在这个几近于孤家寡人的局面,真是半点也不冤枉。
奶奶同他离婚之后,心境倒是开阔了许多,之前长居在英国,等到初蘅博士毕业回国之后,也跟着回了国内,如今在海南和云南这两地之间轮换住着,虽然还有轻微的阿兹海默,可精神头却是比从前好多了。
离婚之后,宋老夫人便再也不肯见前夫了——用她的话来说,她是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那个面目可憎的老头子了。
而宋老爷子,见前妻避自己如蛇蝎,积了一肚子的气不说,等回到大宅里,看着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一家人对他百般顺从讨好,又疑心这一家人表面上敬他爱他、实际是巴不得他早点死好继承他的遗产。
到了后来,就连姑妈一家人也不堪忍受他的疑心病,索性全家都搬出了大宅,只在逢年过节时回来看他。
虽然宋引知道爷爷如今这样大半是自找的,但毕竟是亲手将自己带大的老人家,眼看着他一天天苍老,几乎变成了一个孤老头子,宋引的心里还是难受的,所以也不止一次地想要从中调和他和奶奶妹妹之间的关系。
当然,初蘅半点也不领情。
隔着一扇门,她只是冷声道:“他现在是老了病了……放到十二年前,他还身强体壮的时候,会这样示弱吗?会这样低头吗?”
初蘅根本就不觉得他承认自己当年错了,只不过是年纪大了,渴求亲情的温暖,所以才低头示弱。
在十二年前,难道他重视过哪怕一丝血缘亲情吗?
见妹妹这样,宋引一时间也是讪讪的,“好,不和他吃饭……就咱们俩。”
等到宋引离开,初蘅才看向身旁的男人。
她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当年褚阿姨出事之后,虽然宋引和季褚两人之间的关系未受影响,但季家和宋家却是没有再来往了。
大概是联想起和母亲有关的回忆,季褚的眼神黯了下去。
察觉到初蘅投来的视线,他默不作声地偏过了头去,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神情。
初蘅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褚阿姨的死,是他们两人之间越不过去的障碍,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当年她不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很识趣地主动退出了他的生活么?
哪怕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年,她又凭什么觉得两人之间的那道障碍不存在了呢?
说到底,还是她太自私了。
初蘅抿了抿唇,后退一步,刚打算打开房门出去,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季褚的神色恢复如初,“待会儿陪我出去一趟。”
初蘅一愣,“干什么?”
“买喜糖。”
季褚也曾觉得,自己此生都很难面对和母亲的死亡有关的人或事。
不光是初蘅,就连季正诚,季褚和他也无法再相处。
季褚自然是感激养父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弃婴,刚出生便被亲生父母所遗弃,是他让自己成长在温暖开明的家庭之中,让自己享受了十六年前的父母亲情,甚至哪怕自己并非季家骨血,他仍然想要让自己继承家业……可在那难堪的身世被戳破之后,两人终究无法再以从前的方式相处。
季褚从那个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中搬了出来,会在逢年过节去看望季正诚,会在季正诚生病时去医院照顾他,甚至在他毕业那年,也依旧邀请了季正诚去观礼,但毫无疑问,两人又的的确确无法再以父子的方式相处。
这些年来,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还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可从现在开始……他想要重新抓住那些很珍贵的东西。
看着面前的女人,季褚知道,对于当年的事情,比他更耿耿于怀的人,其实是她。
念及此,季褚的眼神柔软了下来,轻声道:“蘅蘅,我——”
他喜欢她,喜欢了很多年,从前喜欢,现在依旧喜欢。
不是什么假结婚,更不是什么各取所需互不干涉,说那些只是怕被她拒绝。
只是没等季褚将话说完,口袋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原本心里鼓着的那股劲儿瞬间就散了,季褚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机拿出来。